元代在中國歷史上時間短暫,但在中國陶瓷史上卻是一個輝煌的時代。當時有許多優(yōu)秀陶瓷品種,元白釉、卵白釉瓷、青花瓷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元青花瓷在上世紀前期還未引起人們的關(guān)注,而在中后期已逐漸被世人重視,成為古陶瓷學術(shù)界議論的熱點。目前已陸續(xù)有不少研究成果和介紹材料問世。但是,卵白釉瓷(樞府瓷)尚未引起人們的足夠重視,馬未都先生說:“近些年來似乎有些失寵”,確是如此。筆者有緣,多次采集到卵白釉瓷標本,并收藏了少量卵白釉器物,對其發(fā)生了濃厚的興趣,經(jīng)長期欣賞、揣摸并學習了一些文獻、資料,深感對元卵白釉瓷有進一探討的必要,也盼望我國古陶瓷學術(shù)界像對待元青花瓷一樣對它更多的關(guān)心,使這一國之瑰寶得到世人應(yīng)有的認識和評價。不久前李知宴先生在《中國陶瓷研究》上發(fā)表了《論樞府釉瓷器》一文,對元卵白釉瓷作了較全面的論述,拜讀后獲益匪淺。受李先生的啟發(fā),筆者將前幾年所寫有關(guān)粗陋文字,進一步整理,在學刊發(fā)表,以求教于李先生和有關(guān)方家。
一、卵白釉瓷的正名
元代文獻中尚未見到有關(guān)卵白釉瓷的稱謂,明初曹昭在《格古要論》中提到“元朝燒小足印花者,內(nèi)有樞府字者高。”成書于明嘉靖年,呂震等編撰的《宣得鼎彝譜》卷八賜內(nèi)府道揚及天下名山宮觀法盞爐條有:“仿元朝樞府窯款式。”其后一條又稱“仿樞府瓷款式。”可見明代已有樞府窯、樞府瓷的說法。馮先銘先生主編的《中國陶瓷》一書,明確指出:“長期以來把元代的卵白釉瓷統(tǒng)稱為樞府器是不恰當?shù)摹5珵榱苏疹櫄v史上的習慣稱呼,仍認為以稱這類卵白釉瓷為樞府瓷比較妥當。”我們認為在當時出土及傳世卵白釉瓷器、標本有限的情況下,這樣實事求是地暫時定名是無可非議的。但時至今日,景德鎮(zhèn)已正式進行了窯址發(fā)掘,許多元卵白釉器物及標本問世,特別是某些新發(fā)現(xiàn)的署款卵白釉瓷標本的發(fā)現(xiàn),似乎已絕對難以維系那種歷史上以偏概全的稱呼了。筆者贊同上博陸明華先生的意見:“對這樣的稱謂,……值得予以糾正。”這里就本人所接觸到的一些新標本及有關(guān)瓷器就樞府瓷正名為元卵白釉瓷作如下論正、補充:
1.元代景德鎮(zhèn)所出名瓷除樞府瓷外尚有青花、釉里紅、紅釉、蘭釉、孔雀蘭釉、彩釉等,它們均以裝飾、釉色的特征而定名,正名為卵白釉瓷與它們可以諧調(diào)統(tǒng)一。
2.樞府瓷帶有一定的官窯瓷或官辦瓷意味,實際上大部分卵白釉瓷都是民用瓷。卵白釉瓷能涵蓋樞府款瓷,而樞府款瓷決難涵蓋全部卵白釉瓷。估計將來還會有卵白釉官窯瓷及卵白釉民用瓷之分。“樞府官窯瓷”已不恰當(它僅是一部分官府用瓷);“樞府民用瓷”更是自相矛盾的笑話。
3.從新出土和已知的傳世卵白釉器物來看已遠遠超出“樞府”款,除已問世的“太禧”、“昌江”、“東府”等外,江西省文物考古所1999年在景德鎮(zhèn)湖田發(fā)掘卵白釉瓷窯址時,出土了帶“玉”字署款的卵白釉高足杯殘器。在揚州發(fā)現(xiàn)了“憲臺公用”青花款卵白釉碗底。筆者1989年出差安徽宣城時也曾采集到“玉”字款雙龍卵白釉高足杯,殘留碗的大部及柄的全部。不久后(1990年)張浦生、李廣寧兩位先生來寒舍時曾親自目睹過此標本,當時他們對其造型及釉質(zhì)頗為贊賞,但因過目瓷片較多,筆者未及詳加介紹署款,故那時尚未引起足夠重視。次年又在宣城采集到署有“憲臺公×”久完整的字款碗底,后來見王曉蓮女士文章,才知另一字為“用”字,則款意自明。元憲臺即御史臺,為元中央政權(quán)三大機構(gòu)之一。問題是其他用器物何以會在揚州、宣城出現(xiàn)。元代除中央機構(gòu)設(shè)御史臺外,在江南、陜西諸道還設(shè)有行御史臺。京都御史臺稱內(nèi)臺,行御史臺稱外臺,其官品秩與內(nèi)臺相同。揚州曾為江南行御史臺駐地;宣城為江南道寧國路駐地,設(shè)有行御史臺隸屬的肅政廉訪司,宣城之器當為廉訪司公用器物。該標本采自宣城梅文鼎紀念館工地,該處恰為歷代官衙所在。除上述標本外筆者還采集到署釉里紅“李”卵白釉碗底瓷片一枚,其書法為“松雪體”,工藝為元無疑。
4.從新的發(fā)掘報導看,卵白釉器并非一處窯址專燒,據(jù)景德鎮(zhèn)鎮(zhèn)古陶瓷研究部門提供的資料:劉家塢、南河北岸、市區(qū)落馬橋、珠山附近均有卵白釉瓷發(fā)現(xiàn)。
有的地方器物有樞府款,而大部分沒有樞府款,有樞府款的窯址也未必可以稱為樞府窯。劉家塢燒樞府款瓷,但它大量的還是燒影青瓷及青花瓷,甚至黑釉粗瓷,如果把劉家塢窯址稱為樞府窯也是不恰當?shù)摹<热簧袥]有一處專燒樞府瓷的窯口,因此也就不存在樞府窯,劉家塢有樞府款的卵白釉瓷只是湖田窯在元代兼燒的器物,按道理仍屬湖田窯。所以我們不必專稱樞府窯或樞府釉而應(yīng)并入卵白釉瓷一類,稱它為“卵白釉瓷”。如果將來能夠確認卵白釉瓷中有地道的供宮廷使用的官窯瓷,可以稱那一部分為卵白釉官窯燒,但樞府尚不能稱官窯瓷。
5.歷史上的命名,今人未必要與之強行一致。如宣德紅釉器,明清時曾稱寶石紅、祭紅、積紅等多種名稱現(xiàn)在已統(tǒng)稱之為宣德紅釉。隨著時間的推進,面世文物的增多和人們視野的擴大,以新的認識為依據(jù),實事求是地予以適當命名,才是比較科學的。
二、元卵白釉瓷的胎、釉特征
人們常說:“元卵白釉瓷(樞府瓷)胎體厚重,釉呈失透”,事實不盡然。筆者觀察了大量元卵白釉瓷器及其標本,恰恰認為這樣地卵白釉瓷胎釉的評價是不公正、不準確的。
(一)元卵白釉瓷的胎質(zhì)
元卵白釉瓷的胎體較宋影青瓷確普遍厚一些,但與元影青瓷則較接近,與其它一些窯口的瓷器,如與唐、五代越窯、宋五大名窯的哥窯、鈞窯以及宋元龍泉窯瓷等相比其胎并不算厚重。不少的卵白釉瓷器,如高足杯,其杯壁都比較細薄,筆者采集的高足杯壁上部薄得透亮。即使是鳳紋、蘆雁紋一類大碗和一部分折腰碗的上部也較精細,薄厚適當。只是有些民用粗瓷胎較厚,但它不是存世卵白釉器的主流。1980年江西高安出土的窖藏元瓷中的九件卵白釉印花五爪龍高足杯也是“胎骨極薄”。這里值得注意的是以前常見的樞府款或無款的類似盤盞可能多為軍事部門人員使用,較其他銘文及類型的器物略厚實,過去見到的此種器物較多,曾將其視為整個卵白釉瓷器的代表胎質(zhì),實際上也有一部份較精細的。不論那種都較越器、龍泉、哥窯器、鈞窯器薄得多。所以筆者意見,評價卵白釉瓷胎質(zhì)對不宜用厚重的字眼,可否用“胎質(zhì)堅白,較為致密,”最多指出其胎一般較宋影青瓷厚,還有一個特殊的情況,望是卵白釉瓷胎質(zhì)較一般元代瓷器的胎質(zhì)細純,幾乎沒有多少雜質(zhì),故鑒定元瓷常依據(jù)的胎中有類似“芝麻點”的雜質(zhì)和裂隙,對卵白釉瓷基本上不適用。這可能是卵白釉瓷特別講究追求“白”的效果而注意胎質(zhì)的緣故。
(二)卵白釉瓷的釉質(zhì)。
元卵白釉瓷的釉質(zhì)并不盡是失透狀的,據(jù)筆者觀察,除一部分印花小盤盞(含有樞府款者)及某些大碗呈半失透狀外,大量的印花大盤、折腰碗、高足杯等都比較瑩潤,有的甚至接近汝瓷、宋官窯瓷的瑩潤度,估計都是為了追求“玉”的效果,失透者(木光)達不到此效果。傅振倫先生對故宮所藏太禧盤的贊譽是:“胎質(zhì)細膩,潔白堅實,釉色瑩潤,如羊胎美玉。”這樣的評價是中肯的,實事求是的。它代表了所有精細的,甚至存世大部分元卵白釉瓷的客觀情況。但是人們長期以來卻總是把“失透”概括為卵白釉質(zhì)的描述,這是非常片面的。有時還把卵白釉瓷所固有的瑩潤特征說成是過度性的,特殊性的,或介于卵白與影青瓷間模棱兩可的。似乎只有失透狀者才是標準器,這不成了“取粗棄精”,把事物的主要本質(zhì)顛倒了么。1999年江西考古所在湖田窯址發(fā)掘出的一批“玉”字款卵白釉高足杯介紹說:“無論在裝飾題材與制作工藝上都比內(nèi)有樞府款字者要講究、精致。”上述在宣城所采集的元卵白釉印花雙龍紋“玉”款式高足杯也是釉質(zhì)瑩潤、制作精良。筆者采集的云鳳紋卵白釉無款碗殘片;在湖田窯區(qū)公路邊溝拾到的樞府款類中號盤底;在合肥三考口工地采集的高足杯殘柄釉質(zhì)均細致瑩亮。在《中國陶瓷全集》元中所介紹的38例卵白釉器物,其中對28件作了釉質(zhì)評價。瑩潤、柔潤、亮潤者達17件之多。實際上有的評為失透者可能受習慣影響,從圖像看仍較瑩潤。筆者采集了數(shù)十片卵白釉瓷片,失透者尚不足三分之一。值得注意的是上博所藏任氏墓出土的元卵白釉龍紋高足杯則釉失透較重,已無瑩潤可言。那是一個特例,可能是長期處于潮濕的墓內(nèi),光澤已退,但其造型、紋飾仍保持了精品的原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