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幽藍神采——元代青花瓷器大展”于上海博物館舉辦,集結來自世界各地的近90件元青花精品。原本,這只是藝術愛好者的狂歡,不想這些天申城尋常百姓皆迫不及待齊赴盛宴。自2005年7月,元代青花大罐“鬼谷子下山”于倫敦佳士得(微博)拍賣會上以1568.8萬英鎊(約合2.3億元人民幣)的價格成交,創(chuàng)出當時中國藝術品拍賣最高價,元青花這一稀世瓷器品種便由寂靜的學界進入喧鬧的大眾視野。如今獲得官方認可的存世元青花不超過400件,大多藏于博物館里,每一件都堪稱國寶級文物。與此同時,民間卻隔三差五冒出數(shù)量可觀的元青花,甚至用板車拖著賣。一時間,元青花在盡享尊榮的同時,其實也尷尬非常。
原始的青花瓷,于唐宋已見端倪,成熟的青花瓷,卻正是始燒于公元14世紀的元代景德鎮(zhèn)。這是一種高溫釉下彩瓷器,用含氧化鈷的鈷礦為原料,在晾干的陶瓷坯體上繪制各種紋飾,再罩上一層透明釉,經(jīng)高溫還原焰一次燒成。鈷料燒成后呈藍色,像是白地之上泛著青花,顏色鮮艷,圖繪明凈、素雅,大有傳統(tǒng)水墨畫的風味。此后各朝,青花瓷成為中國瓷器的主流品種之一,產量極高,甚至成為中國的代名詞。
景德鎮(zhèn)生產的元青花至今已有超過650年的歷史,可惜,系統(tǒng)認識和研究元青花的歷史不過60年,幾乎所有的元青花瓷器都沒有紀年身份,存世的相關文獻資料也極其稀少。這不僅給后人留下無限的遐想,也留下難解的謎題。
進入認知視野,從“至正十一年”銘青花云龍紋象耳瓶開始
據(jù)上海博物館陶瓷研究部主任陸明華透露,歷史上沒有關于元青花的記載,世人對元青花瓷器的認識,始于珀希瓦爾·大維德爵士收藏的一對有“至正十一年”(1351)銘的青花云龍紋象耳瓶。上世紀50年代,美國學者約翰·波普博士正是根據(jù)這對紀年瓶,結合土耳其托普卡比宮博物館和伊朗阿德比爾寺藏品,從傳世器物中辨識出一批與“至正十一年”銘青花云龍紋象耳瓶紋飾類似的青花瓷器,將它們命名為“至正型”青花。日后這對青花瓶成為衡量許多相同類型瓷器的一桿標尺,解決了一個重要的歷史問題,用這對瓷瓶上的紀年文字以斷代,減少了許多費力的說理和繁瑣的考證。元青花研究的基礎就此奠定。據(jù)波普博士推測,“至正型”青花的生產時間應該在14世紀中期,即中國元代晚期。這類青花有著一些共通的特征:“大而厚重,造型豐滿、制作工藝純熟。底部無釉,釉漿潔白但顆粒較粗,比起那些15世紀早期的器物釉漿淘洗不夠充分。胎泥揉練不夠重視,使得胎體中存在細小氣泡”;“大多數(shù)器物露胎處有火石紅”;“碗盤的圈足邊堅致整齊。大盤底部和圈足內壁之間有明顯的切削的大小不一的斜度,偶爾會呈現(xiàn)弧度”;“圈足內心凹陷較淺,比起晚期器物,圈足變相對總直徑顯得較厚”……
元青花異常珍貴與數(shù)量稀少不無關系。如今已知的“正牌”元青花不超過400件,大多藏于博物館里,歐美等國外收藏機構約有200件,國內出土的僅有120件左右,每一件都堪稱國寶級文物。稀少,一是因其生產年代久遠,二是因其跋山涉水的“遠行”經(jīng)歷。元青花不僅是中華傳統(tǒng)文化的創(chuàng)造,更是中西文化交融的結晶。元朝時,橫跨歐亞兩大洲的蒙古汗國幅員廣闊,同阿拉伯國家的商業(yè)交往極為密切。西亞人帶來了比國產鈷土雜質更少的一種特殊鈷料,景德鎮(zhèn)的工匠們以這種進口青料做呈色劑,加上本地的優(yōu)質瓷土,方能燒造出兼具晶瑩透亮的瓷胎釉面與精美瑰麗的藍色花紋的元青花。這樣的青花當時是一種主要為對外貿易而生產的外銷商品,供應阿拉伯世界國家。很多元青花的圖案、畫法都是根據(jù)對方的需求而定向生產的。
遭遇信任危機,從天價元代青花大罐“鬼谷子下山”開始
當天價元代青花大罐“鬼谷子下山”橫空出世,元青花鬧騰起來。不少民間收藏、鑒定人士放出風聲:除江西外,國內還存在元青花窯址;藏在民間的元青花遠不止四百件,而是多達上萬件。他們甚至言之鑿鑿:得不到官方認可的很多元青花在以“工藝品”的名義大量廉價出口,這將造成嚴重的國寶外流。
的確,近年來,元青花頻現(xiàn),在北京的潘家園,在上海的藏寶樓,在江蘇、浙江、四川、廣東、廣西等多個省市的“鬼市”,數(shù)量之多幾乎可以用板車拖著賣了。其中,有前所未見的超大盤、直徑超過1米的,甚至有藏家藏有整層庫房的元青花,“鬼谷子下山”就占了一排。
至于這么些元青花是真是假,不妨參見前兩年兩岸三地上演過的一波元青花裝酒梅瓶的鬧劇。它竟是這么炒起來的:一窖大概幾十只元青花梅瓶于景德鎮(zhèn)旁邊的高安縣一處工地出土了,且有墓志銘。有“心”人立即請來各大瓷器作坊加班加點造梅瓶,為了更像那么回事,里面還裝上當?shù)氐膬端染?,封口泥也進行古法還原——按照出土梅瓶的辦法,不用強力膠加黃泥的現(xiàn)代手法,而是用豬血和糯米漿摻谷殼做成。做好的梅瓶經(jīng)過“做舊”,用高錳酸鉀溶液泡去“賊光”(新瓷器釉面刺眼的光,老瓷器釉面比較圓潤的光則稱“寶光”)、再滲入“土沁”(土壤物質滲入古瓷器釉面造成的洗之不去的痕跡)。仿制如此之“精心”,藏家甚至鑒定家看走了眼再正常不過。
切莫低估民間的高仿達人們。仿古陶瓷藝術家李廣琪曾披露過這么一件事兒:自己燒制的一只的春花玉壺春瓶因摔斷了頭上的一截兒,被一位洋徒弟要了回去擺在美國的寄賣店里,不想一位當?shù)厝丝粗辛诉@只瓶子,花了2000美金買走。兩周后,那位美國人打電話給自己的這位徒弟,說經(jīng)鑒定你那只瓶子是新仿品。徒弟說,我沒有告訴你那是什么時候的東西,你要覺得是仿品可以拿回來退錢。又過了一周,那位美國人竟說“不退了”,“我拿去大英博物館鑒定,人家說是貨真價實的元青花玉壺春瓶殘件,付給我十幾萬英鎊買去收藏了!”仿古陶瓷藝術家黃云鵬更是以高仿真復制元青花見長,早在1981年,他就曾參與仿制第一件元青花,他所復制的元青花還曾獲得全國優(yōu)質產品獎。據(jù)他在《誰在忽悠中國》一書中爆料,景德鎮(zhèn)人對于古代陶瓷的生產技藝分析研究得已相當透徹,高仿技術已經(jīng)很成熟。雖然客觀地說,即便水平再高的人,要將仿品做到100%是不可能的,最多能達到95%,但復制品的仿真度往往達到80%,真假就很難分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