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要:鄧氏一生畫魚,民國時幾乎無人能及,終成一代大師?,F市面上多有仿造,真假男辨,其中民國高仿作品尤為難辨而非一般藏家所能洞穿。
收藏機緣
20世紀80年代,筆者還是陶瓷收藏界的一名新兵,閑暇之余便穿街走巷,跑遍各大小古玩店,一來希望撿漏,二來則為了學習。那時名師難求,古玩店的老板三言兩語,便足以令人茅塞頓開,當然,各方面的陶瓷書籍,也多方博覽,只求有所突破,因此也就了解珠山八友的來由。
就這樣,筆者在一間小古玩店里,發現了一件徑長十寸的大水盂,正是鄧碧珊畫的魚藻,當時如獲至寶,旦以低價買下,不僅雀躍萬分。
后來,香港的大收藏家關善明來新加坡主辦一個民國瓷器展,并把他收藏的珠山八友作品展現于世。從此,珠山八友的名字不脛而走,引起了一番搜購熱潮。但即使在當時,珠山八友的作品也不多見,因此筆者的這件大水盂便更顯珍貴。
鄧氏章草款識
然筆者心中卻一直有個謎,那便是這件大水盂的真偽如何確定。若是按圖所驥,以陶瓷圖錄上鄧碧珊的魚藻紋相對比,幾可相伯仲,筆筆神似,就是那水盂上的題款讓人疑惑。題詞的詩文意境倒頗有鄧氏胸懷,寫的是:“自知不是煙波客,握管胡為作釣竿,信手揮來魚數尾,請君應向畫中看。”題款于戊辰年,正是1928年,離鄧氏謝世前僅有兩年。但顯而易見,這款與鄧氏一貫喜用的章草式行書迥然不同。鄧氏出身書香世家,有很高的書法造詣,他特別喜愛章草書體,民國時的張繼,余紹宋都以寫章草出名。章草是西漢元帝時的黃門令(史游)所編寫的草字帖。他統一整理了當時官方應用的正體隸書,再以草書配合而編成了著名的急就章草隸模板。寫章草時以隸書形式的捺筆提神用力磔出,勢如蠆尾,更顯突出。鄧氏的草隸便是這種銀鉤蠆尾的筆法,很是好認。(蠆:音chai,形如蝎子)
再瞧一下,原來這款是署名吳友卿者于丁丑年,即1937年題贈于圭方先生雅玩。但從釉彩油墨來看,該器不可能在燒造九年之后,再度上款入窯。若是如此,則顏色在另一高溫下不免暈散。何況朱砂,紅印章的冶印功夫拙劣,更非鄧氏所用印章。盡管筆者對這款識耿耿于懷,十多年來心存疑竇,可又意圖僥幸,一直希望這是鄧氏原作,只是后加款罷了。(而其實后來也查到了這首詩的確是鄧氏原作,書寫在其另一瓷畫之上。)
畫風唯美
鄧氏畫風以寫意為主,一反文人畫的寫意手法,看那浮萍輕搖,藻葉浮動之間,數尾鯉魚栩栩如生,在游影蕩漾間施施然游向水中黃澄澄的一輪月影。這是多么美的意境,不是出自鄧氏手筆,焉有其他高人也具有這藝術功力?
后來,筆者輾轉遇到了一位江西來的單幫客,一語道破,此為偽作,但卻是民間高仿。這下子可激起筆者的求知欲,非要弄個水落石出不可。
多方周折,筆者終于把鄧碧珊的藝術風格與畫作手法理清,畫風唯美、寫實,手法傾向工筆。
魚的畫法
鄧氏當年深受日本寫實畫風影響,因此魚的畫法也遵循從細節入手,以工筆的手法描繪出來,魚身上的鱗片都很細致,連數目都不含糊,如鯉魚身上首尾共有36片鱗甲。這都因了鄧氏在童年時便跟著父親在鄱陽湖一帶打魚為樂,多年觀察下來對魚的熟悉與了解便更深刻,而魚身上的條條鰭片飄揚生動更成了他的注冊商標。
最醒目的還是那魚身上的顏色層次感很強,隨著光線的反射突出深淺,鱗片閃閃生輝,也增加了魚的動感。筆者的大水盂,那魚兒看起來也蠻生動,但與鄧氏所畫對比,便看出那顏色的變化呆滯,層次含糊,真是相形見絀。因此看鄧氏畫的魚,更重要的是看其色,黑得夠濃,淡得夠亮,那就先破了這一關。
我們再看看鄧氏的學生如張洛山,張培軒與石宇初等在模仿乃師手法上,也幾乎達到這個水平,就是在魚的神韻與動感上略遜一籌,在魚眼及魚嘴上就不像乃師那么刻劃自然。
原來鄧碧珊是秀才出身,經史古畫無不涉獵,他畫的魚也深受宋代那種工筆小寫意畫風的影響。有一種令人神往的減筆勾劃,卻不似文人如明末八大山人或清代惲壽平那種率性而為的寫意格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