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年少時,學藝很艱難。名師難求,范本難得,因此我選擇了寫生,以自然為師,在自然中觀察,在生活中練功夫。那時正如練功的人一樣“曲不離口,拳不離手”,身上時常備有紙筆,幾乎不放過任何一個可以寫生的機會。沒有花的時候,就寫野花野草、農作物,天氣不好時就采摘到家中來畫,寫生是一個艱苦的勞動,這樣堅持了很長的時間,也漸漸體會到了寫生的樂趣。
寫生能培養一個人敏銳的觀察力。我在寫生中看到辛夷花很多是筆挺向上,故有“木筆”之稱。記得一次大雨過后,我看到辛夷花瓣舒展、花蕊裸露,展現出來的不是“木直”而是“柔美”,這種偶然的朝夕變化啟發了我要養成隨時觀察生活的習慣,自然界的很多美妙是需要捕捉的,要能有見人所不能見,聞人所不能聞,感人所不能感的觀察力。
有人說我畫的牡丹摒棄了妖艷媚俗的舊套路,體現了牡丹生機勃勃、清雅而高貴的氣質,我想這是夸贊了。但我畫牡丹不走前人的老路也是得益于我堅持寫生的結果。在我幾十年的寫生中最值得留戀的是“三上菏澤”畫牡丹。
初到菏澤是75年,省里組織各陶瓷廠礦的美工集體寫生。同行十幾位同志到了“牡丹之鄉”。初到菏澤,牡丹的碩大、艷麗、富美、壯觀令我驚喜若狂。那時沒有相機,我只有一個想法就是盡量搜集,把它畫下來。不記得一口氣畫了多少張,也不知畫了多久,強烈的日曬都覺得溫柔,很快就渡過了十來天旺盛的花期。雖然畫稿一大摞,夜晚大家聚在一起都認為我畫的很不錯,但我認為似乎并沒有將牡丹畫好。我帶著滿腦子的牡丹踏上了返家的路程。
87年研究所組織又到菏澤,這次我帶領劉中懷、湯春華、黃小玲三個學徒一起。故地重游我已不像上次那樣興奮,認真思考了很久,并且這次不再是見什么畫什么了。并深入觀察牡丹的基本結構,細心推敲,進一步搜集豐富這個題材的一切,也終于從對象中發現了一些東西。畫了一個月的牡丹,有的當時覺得好一點,后來又不好,我想我有點進步,因為能看出自己的缺點來了。這一個月的時間,除了自己畫,同時還要指導學生如何取景構圖,利用晚上的時間給他們講解存在的問題,把自己的作品掛起來讓他們觀摩,在這個學習與教導的過程中,學生們的作品也使我得到一些感悟,正如古人所言“教學相長”,學生又何嘗不是我在另一方面的老師呢?
90年,我再次去到菏澤,前兩次積累了不少畫稿,但總感覺形雖很準,但我似乎無法用畫筆表達牡丹的精神世界,我逐漸認識到既不要把自己變為良好的照相機,也不必在每個細微事物上都去追求,意盡則神枯,能畫的是物與我的關系而已。同時深感畫畫不是件容易的事,越畫越難,若非兢兢業業,認真生活,集中精力,很難畫出心中的那份敬意。
三到菏澤,這幾百余張的寫生稿記錄了我從初見牡丹的震撼到細心刻畫牡丹的結構再到深入體會它的精神世界的這一過程,也讓我對大自然的認識有了一個升華。同時集中力量突破一點,一門深入,長時熏修的訓練不失為一種好的學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