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斐，一位熱愛中國的律師，同時在中美兩國從事法律工作。她還有另一個很引以為豪的角色——中國藝術品經紀人。1984年，她在北京大學學習法律時迷上了中國藝術品，后在美國開了一家古董店，銷售從歐美各國征集的中國陶瓷、家具。目前，孟斐除了在中國與人合作開辦律師事務所，還在中央美院教學，也偶爾幫助中國藝術家討薪。
我愛宋瓷〈〈
《收藏·趨勢》：您覺得中國古董在美國藝術品市場處于什么樣的位置？
孟斐：在美國，中國藝術和古董市場的確很活躍。美國人喜愛和欣賞中國各個時代的藝術品，從漢代以前到當代。美國人普遍喜歡中國文化，從購買中國藝術品中獲得了很大的樂趣，美國的中國藝術市場是很健康的。
不過，2009年，中美兩國簽訂了一份文物進口限制的備忘錄，使得中國藝術品出口到美國與之前相比更加困難，這很可能也導致了美國的中國古董市場收縮。而且我估計，由于中國人在中國古董拍賣中往往出到最高價，也在一定程度上導致了更少的中國藝術品銷往美國。
《收藏·趨勢》：您個人怎么看中國藝術品？
孟斐：我想，讓中國藝術脫穎而出的是其中蘊涵的神韻。一張精美的黃花梨桌子擁有完美的比例和平衡感，這就是它的神韻。在美國，我主要買賣中國的陶瓷和家具，但我必須承認，中國藝術品的巔峰體現在中國書畫上。在那里，我能看到人對藝術的洞察力，對意境和技術的掌握都達到了最高峰。事實上，人類對美的追求和表達超越了國籍和文化的界限，世界各地的人都能感同身受。幾年前，我在紐約大都會美術館看一個中國書法展，當我站在一幅精美的書法卷軸前，我流下了眼淚。我意識到，這是一種非常特別的藝術成就。
《收藏·趨勢》：在市場上，清代陶瓷等表現非常好。
孟斐：這恰恰是我感到詫異的地方。在我眼里，清代的，尤其是皇家的東西，他們的審美真的不可以代表中國。現在他們成了中國藝術品市場上受追逐的東西，賣得那么貴，我很難理解。
我個人最愛中國宋代的藝術品。我覺得它們是雅致的、微妙的和精美的藝術。對我而言，多數宋代陶瓷反映了成熟的、智慧的和理性的文化，這種文化提供給人們那么豐富的內涵。無論是龍泉窯、汝窯、鈞窯，都是那么吸引人的目光。
《收藏·趨勢》：您與海外的中國古董愛好者交流過這些嗎？
孟斐：這些愛好者多數在英國——在英國的確有很多研究中國瓷器的嚴謹學者。我在倫敦參加過英國大維德基金會以及維多利亞和阿爾伯特博物館的研討會，這些活動都加深了我對宋瓷的理解和喜愛。我也很喜歡與這些行家們進行品鑒交流。在中國的時候，我很遺憾沒有很多機會遇到宋瓷的收藏家。這邊可以接觸到的收藏家主要集中在清、明和元代瓷器的研究上。作為一個外國人，我好像沒有很多機會在中國遇到宋瓷發燒友，真希望不久的將來這些能夠改變。
中國投資家正走在風險邊緣〈〈
《收藏·趨勢》：目前中國內地有個很受爭議的東西，那就是在各地紛紛出現的文化產權交易所，我想知道類似的東西在美國有沒有？
孟斐：藝術品證券化我在美國沒有見過，美國人把藝術品當作投資項目的非常少。
《收藏·趨勢》：藝術品不適合做投資嗎？
孟斐：不是說不適合投資，而是說藝術品不適合交易所的投資方式。交易所的性質適合比如石油、汽車、房子、棉花等這些有標準可以量化的東西。而且，藝術品證券化的所有權主體只是為了賺錢，投資者看不到作品，而藝術品的真正價值來自于欣賞藝術品帶來的享受，藝術品證券化背離了藝術作品的美學價值，只注重價格。
《收藏·趨勢》：我們發現，在產權交易所受到詬病的一些藝術品資產包，其作品往往是不太知名的藝術家所為。
孟斐：這本身就是很滑稽的事情。這個藝術家的作品，是不是在博物館展覽過？是不是不同的畫廊都認可它？有沒有收藏家收藏過？一個不太知名的藝術家的作品，賣得比張大千、齊白石的都貴，誰是真心想買這張畫的？都知道不值，還有人在買，或者到底有沒有人買，沒有人可以確定，這是賭博。
《收藏·趨勢》：也許中國會形成有特色的藝術品市場。
孟斐：中國買家確實很有特色。如果我和一個中國買家一起去歐洲或者美國拍賣行買中國的古董，我只需領個號牌就可以了，有時最多抵押一個證件，而中國人不行，必須要交保證金才可以進去，交得還不少。因為在歐美，拍賣之后不付款的中國買家很多。
現在，中國投資環境最大的風險我認為是太樂觀，沒有足夠的警惕心。買家對于買進的藝術品也不夠了解，造成很多人用高價買進極平庸的作品，或者用高價買進贗品。以投資策略來說，沒有什么比這更糟了。為什么用高價去買一個毫無價值的東西呢？這與其說是投資不如說是賭博。這種投資唯一可行的前提就是當第一個買家買下物件后，還有其他投資者還愿意用更高價買下。藝術品的價值如果完全取決于此，而不是其他因素，就會造成投資泡沫。一旦泡沫破裂，持有這類極其平庸藝術品的投資人就會損失慘重。我覺得現在很多中國投資人就面臨這個風險。
藝術品基金能賺錢嗎〈〈
《收藏·趨勢》：那在美國，如果要投資藝術品，怎么投？
孟菲：基本都是像我這種職業經紀人買了藝術品才是為了去賣的。在美國、歐洲，人們投資藝術品一般以基金形式。不過據我所知，目前也只有一家賺了錢，就是英國鐵路退休基金，他們的回報率也只比一般的股票市場多一點。你無法預知藝術品的回報率，從這個層面上講，藝術品投資就是賭博。
《收藏·趨勢》：中國的藝術基金目前發展勢頭很快，我想知道美國的藝術基金是如何運轉的？
孟菲：現在美國人對投資藝術品興趣有所增加，這可以從對藝術基金日益關注中看得出來。各個基金運作的方式也各不相同，一部分采取的策略是較長時間持有藝術品，其他基金則可能希望盡可能快地買進和賣出。一個藝術基金可能買入的范圍很廣，例如美洲印第安雕塑、意大利繪畫、英國家具他們都會去買，或者只限定一個領域，比如說當代日本陶瓷。盡管投資方式不同，但到現在為止，我們還沒看到有任何藝術基金能夠非常成功。當然，在美國，規模較大的藝術基金會受到政府的嚴密監管，這會對藝術基金運作有很大影響。
《收藏·趨勢》：關于投資，您能不能舉個例子？
孟菲：比如上世紀90年代，我們買一張張曉剛(微博)的畫，大概6000美金，我一個朋友以4000美金每張的價格買了兩張曾梵志的畫。那個時候我就是一個律師，收入還可以。但我覺得4000美金一張畫有點貴了——我們當時沒有感覺中國當代的油畫很便宜。買了以后也沒有立即賣，如果第二年賣掉的話，估計也就賺300美金，一點意義都沒有。做投資的人，往往是今年花了錢，第二年就要賺錢，而張曉剛、曾梵志的畫，是在20年后才有了很高的回報。20年前，誰也不會預知他的準確回報率。在投資上，投資藝術品對收益的預估難度遠遠大于投資其他項目。
《收藏·趨勢》：中國目前進行藝術品投資的人非常多。
孟斐：如果這樣說，美國的大眾投資者也不少，那些沒有太多資金的投資者通過易趣網買進和賣出，也能夠獲利，但不是很多。在美國，嚴肅的藝術品投資總是由對藝術品和藝術市場非常了解的收藏者來進行的。
從某一方面來說，現在中國的藝術品投資環境很不錯，因為這種投資方式受到人們的追捧。人們普遍認為投資藝術品是個不錯的選擇，有大量的人參與其中，就給了其他投資人信心，也創造了一個藝術品買進賣出的活躍的投資氛圍，只要有足夠的資金支持，這個氛圍就不會破壞掉。
《《收藏·趨勢》：對于購買藝術品，我們一直主張快樂收藏。
孟斐：美國許多藝術品收藏家買下藝術品，也是由于他們欣賞藝術品的美，希望把藝術品放在家里或辦公室，初衷不是為了出售它賺錢。與中國人相比，中國收藏者出于欣賞藝術品的目的而購買的情形并不普遍，我相信，這在未來將會改變。而當很多美國人買不起中國藝術品的時候，市場自然會轉向印度、日本及柬埔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