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能講一下您早年的生活經歷嗎?您是如何開始對藝術產生興趣的?
答:我早年主要活躍在體育運動領域,我的專長是游泳和滑雪。我曾職于一所學校做老師,還擔任了校滑雪隊與游泳隊的教練,在我的早期生活中,體育才是我最關注的事業,在此之后,我還擔任過一個體育錦標賽事的裁判。
隨后,我在日內瓦開了一家飯店,它不僅在之后成為了該地區最好的飯店之一,同時也是該地區第一家新法國烹飪主義餐廳。在這家餐廳里,我創辦了第一個畫廊,在當時它的功能只是用來裝飾、點綴餐廳的內部環境。我在餐廳內每個月都會舉辦展覽,參展的也僅限于日內瓦當地的藝術家。在那個階段,無論餐廳還是餐廳內部的畫廊都經營的非常成功。這些豐富和珍貴的經歷,讓我開始對藝術漸漸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深思熟慮后,我鄭重決定投身藝術世界。
日內瓦與巴黎之間近在咫尺的地理優勢,使我可以經常去巴黎旅行,了解那里發生的一切,70年代我去了巴黎,并開始為法國藝術家們舉辦展覽,也正是在那時,我有幸結識了藝術家鮑勃•尼卡斯(Bob Nickas),他向我介紹了美國的藝術,促使我開始為全世界不同地區的藝術家們舉辦展覽。
這次展覽里的美國藝術家有杰夫•昆斯、斯蒂夫•巴瑞諾等人,他們大多數都是第一次在歐洲參加展覽。我對美國發生的一切越來越感興趣,開始把更多的美國藝術家帶到歐洲,如辛迪•舍曼(Cindy Sherman)、保羅•麥卡錫(Paul McCarthy)、約翰•麥科瑞肯(John McCracken)和其他藝術家們,在這之前他們的作品從沒有在歐洲展出過,即便在美國,他們也并不為大眾所知。這一經歷為他們的藝術生涯開了一個重要而精彩的好頭,今天他們已成為了很重要的藝術家。
我很早以前就參與了巴塞爾藝術博覽會的工作。直到有一天,恩斯特•拜爾勒(Ernest Beyeler)先生決定離開組委會,隨后執行總監與博覽會董事長邀我加入他們的團隊。那時是80年代初期,藝術世界正處在一個重要的轉折點上,我同我的兩位同事伽弗蘭科•弗納(Gianfranco Verna)和菲利克斯•巴克曼(Felix Buchman)一起接受了挑戰,為了達成我們共同的目標,我們決定重新改組巴塞爾藝博會,當時的努力成就了今天成功的巴塞爾藝博會,我們確實做到了!!我們在藝博會里為年輕藝術家新辟了“藝術宣言”(Art Statements)單元,旨在重新組織年輕藝術家和他們的作品,并為他們創造更多的機會。同樣“藝術無限”(Art Unlimited)單元的創辦,是為了將藝術家與畫廊聯合起來,通過互助、團隊式的合作,更好地實現他們的藝術理想。
問:您是從什么時候開始關注中國當代藝術?又為什么決定收藏中國當代藝術?
答:我開始對中國當代藝術感興趣是在90年代初,我舉辦的第一個中國藝術展覽是黃永砯與張培力的,接著我為陳箴、王度等其他一些旅居巴黎的中國藝術家們也做了展覽。之后我與嚴培明成為了朋友,我請他介紹我去中國,并介紹我認識了住在巴黎的侯瀚如。我邀請侯瀚如一同回中國,在這次旅行中,我們在上海及杭州的藝術院校舉辦了幾次講座。這就是我最初與中國結緣的過程,這是1993和1994年間發生的事了,從此之后,我對中國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我這份對中國的愛戀從那時開始,也注定永遠不會結束。
問:所謂任何事總是事起有因,能給我們介紹一下您早期的中國當代藝術收藏嗎?
答:我的身份就是一個藝術經紀人,一個畫廊老板。從一開始就有絕佳的機會去結識那些重要的藝術家們,并總是情不自禁地要立即去收藏他們的作品。這是我最初決定投身藝術界時便對自己所做的承諾,這些也是我的信仰、激情與生命的意義所在。在最初的日子里,我并不在畫廊里出售作品。那時人們根本不了解這些藝術。所以那時我畫廊的最好的客戶就是我自己,當時我買了很多中國當代藝術家的作品。1993年我在中國結識了藝術家周鐵海,從那時開始周鐵海便一直是我的一位摯友、是我的好兄弟。他陪我在中國參觀藝術家工作室,參觀展覽,看藝術博覽會;同時我們也和張培力一起去見收藏家們。是他們讓我更好的去了解了中國、中國藝術家以及中國人。
問:您是如何收藏藝術作品的?或者說您在收藏中遵循哪些標準呢?
答:我很慶幸自己具有其他人沒有的優勢——擁有辨別藝術價值的天賦。中國當代藝術在90年代經歷了深刻的變革,這很重要,而且這種變革時至今日依然還在持續。我對自己的收藏有獨到的見解,因為我能縱觀全局的去看待這個世界上所發生的事情。我到過中國、印度、俄羅斯、美國、非洲。旅行是我的學校,在與藝術家、收藏家、策展人的談話和交流中;在參觀畫廊、美術館的過程中,我都獲益匪淺。我對每件留下的作品都持有自己的觀點、看法和理解。我曾經、并將繼續在決定收藏每件藝術作品時都堅持自己的道德與專業操守。
問:在這么多年的中國當代藝術收藏經歷中,您是否遇到過一些困難?您又是怎樣去解決這些難題的哪?
答:事實上,我只遇到過兩個問題。其一便是我在2007年組織并策劃了上海當代藝博會( SH Contemporary ),由于我對中國當代藝術投入了過多的熱情,引起了某些外國人們的猜忌,這是我碰到的最大的一個困難。不久前我剛贏得了與意大利博洛尼亞會展集團的仲裁案,有關這次仲裁結果的新聞稿很快就對外發布。
第二個問題就是中國當代藝術作品價格莫名其妙的瘋狂增長,這是令人難以置信的。除此之外我覺得沒有什么困難,中國擁有充滿活力的年輕一代,我對中國有著很深的情感,同樣我與中國藝術家、收藏家、美術館、策展人等都相處得很融洽。
問:您已收藏了多少件藝術品?您是否試圖呈現一個中國近代藝術的總體觀 ?
答:我從不在意我已擁有了多少件藝術品,我始終感興趣的是我的下一件新藏品是什么。同其他任何事情一樣,我對藝術品的鑒賞和判斷都隨著我自身文化和生活經歷的改變而與先前有所不同。出于對藝術的摯愛,我之前購買了非常多的當代藝術作 品,現在它們都被儲藏在倉庫里,我也當然會去考慮這些作品的未來。現今我已有30年的收藏經驗,并具備了一定的藝術認知和對現當代藝術作品的總體看法,在購買任何一件藝術品時,起決定性因素的是我是否與這件作品有一個完整而真實的情感交流,而不是受到其他外界的影響。
問:在對中國藝術品的收藏過程中, 您獲得了什么?您的收藏有什么與眾不同 ?
答:我不是專注于某種中國藝術的收藏家,我所購買的藝術作品的作者,那些藝術家,應當屬于我們生活的時代并且是構成世界精神財富的一部分。對我而言,作為一個西方人生活在這個日趨全球化的時代,發達的通訊方式使我與外界的接觸變得更為便捷,也為我打開了許多扇大門。在此時,我一定要具有一個更加開闊的視野,以避免我的收藏陷于另一種孤立的存在狀態。中國確實是我的一個重大發現,中國的藝術品在我的藝術收藏中占據了很大的一部分。這部分的收藏也因這個國家的深厚文化底蘊和一些重要藝術家的參與而變得更加重要, 但是他們的價值只有在與其他的藝術家,如歐洲、美國、印度、非洲的藝術大師的比較中才變得直觀。也正是在這種比較中,才能真正衡量中國藝術家的價值。
問:現在有一種說法, 聲稱一些西方的收藏家正在出售他們的中國藝術收藏, 您對此有何看法?
答:我認為拍賣這個行為是收藏家哲學中不可避開的一部分,這有其原因。一些人拍賣是為了完善他的收藏;另一些人拍賣是因他自身藝術品味的轉變;還有人出售作品是因對有些藝術家的興趣減少了;再有就是有些收藏者僅是將收藏藝術品作為一種投資,他們只是因為看到這個市場很熱才參與進來,他們是一些偽裝成收藏者的商販。
眾所周知我的職業是一位商人,我買當代藝術作品是因我喜歡它,并且我藝術經紀人的身份為我提供了資金去購買和收藏。這不同于那些實為商販的偽收藏者,他們只不過是把藝術品在收藏家間轉手。當你的收藏不再讓任何人感興趣時也會選擇拍賣,這其中糟糕的收藏者遠多于好的,僅有一些機構、博物館和其他一些組織愿意接收這些糟糕的收藏品, 現今保存這些收藏品的耗費很高,況且這些機構也不能且不愿再接收和維護這些糟糕的收藏品了。
人們拍賣藝術品還因為收藏者對藝術的熱情是很個人化的, 因此那些繼承了他人的收藏的人不會有相同的熱情去繼續承傳這當代藝術遺產。對于一個沒有相同志趣的人,這會是一個很大的挑戰,并且所付的代價很高昂;而同樣要求一個并不積極想融入到當代藝術世界的人去管理它也非常困難。另一方面, 我在這里想再次重申藝術市場如同其他的市場一樣。高昂的價位與藝術家的優劣, 畫廊的好壞, 拍賣行等因素有關。自從有了金錢的介入,這個市場也變得有風險,這就好比去購置地產、股票或任何需要很大資金投入的東西。真正的收藏家是以他們對藝術的熱情和認知以及他們的經濟條件來決定自己所購買的藝術品的,也正是由于他們對這些藝術品循序漸進的投入。才使它們成為了名副其實的收藏品。所有的藝術家、收藏家、評論家、藝術遺產繼承人和藝術消費者需要明白的是,我們一定要具備一定的人道主義精神。誰能斷言我們今天購買的藝術品再過50 或100 年后是否還具有同樣的藝術價值呢 ? 只有最終在藝術史中留下印跡的作品,才是我們對此所做的貢獻。歷史將會向我們證明這是一項很有前景但卻很難成功的事業。收藏家的最大挑戰莫過于選擇好的作品。
問:藝術品拍賣市場上會出現藝術拍品高價跌出的現象,您怎樣看待“中國的當代藝術是個泡沫”這個觀點?
答:我從來都不這樣認為。但是,我要說的是,中國是世界上的大國,很多中國藝術家漸漸成為頂尖藝術家。15年前,中國藝術品的價格是很低的,現在他們只是想將價格提升到同其他國家一樣的水平,如美國、英國、德國。而且我認為中國藝術家作品的價格同樣會達到英、美藝術家的水準,如杰夫.昆斯,達明.赫斯特等人。中國藝術家同樣優秀,好藝術家的作品價格會變得越來越貴,二流藝術家的作品價格會越來越低。
所以,我絕不懷疑。我相信,任何一代藝術家,只有很少一部分能成為頂級藝術家,而其他藝術家只能在藝術史或藝術市場中消失,這是藝術市場的規律。
問:很多年輕藝術家被您的“皮埃爾•于貝爾提名獎”所鼓舞,作為一名收藏家,您期待從中國當代藝術家或作品中得到什么?您能給他們一些建議嗎?
答:我只能給他們一條建議,繼續自己的創作,要有自己獨特的風格,就是要有自己的符號,這樣他們的作品就很獨特,而不是千篇一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