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朱奎,1953年生于北京西城。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大童話家,收藏家,瓷器鑒賞家。1988年去德國留學至今,德籍華裔,現為中國二十一世紀出版社集團德國分社社長。
第三屆世界華人收藏家大會文獻之一。
載于第三屆世界華人收藏家大會論文集。
人到年齡了,喜歡回憶過去,有些記憶雖然說不上是刻骨銘心,卻時不時浮現在腦子里。
小時候,從記事起,三件事印象最深刻。
一個是父親快下班的時候,剛剛開始記事的我常常坐在北京宣武一個四合院門口的門礅上,望眼欲穿,等父親下班,有時候,會在門礅上睡著了。
一個是睡覺總做相同的夢,夢見從什么地方掉下來,摔的滿眼冒金星。原因是,我一個人睡單人床,每逢這個時候,準是從床上掉下來。父親發現了,就把我抱回床上,如果沒有發現,就會在床下睡到天亮。
前面兩個與收藏沒有任何關聯,卻是永不忘記的,下一個最深刻的記憶,卻與我后來的收藏多多少少有些關聯。年長了,回想起來,我把她歸結為潛移默化。從20多歲開始收藏瓷器開始,腦子里總浮現出從16歲下鄉后直到二爺作古再也沒有見過的二爺手里提啦著一個剛從北屋鋪底下拿出來的瓷瓶,去收購瓷器古玩的店里售賣。那時候,年紀小,好奇。就特意趴到北屋鋪底下去看,撩開擋下來的床單,床鋪地下擺滿了各種各樣,大大小小的瓷器,北屋里屋的鋪底下也是如此。因為整個四合院里住的都是家族內的親戚,出于好奇,索性把大院里各屋的鋪底下看了個遍,南屋嬸子的鋪底下也有。
長大以后,從父親口里得知,爺爺解放前是開當鋪的,去世以后,買賣連同大院就都歸了二爺。解放以后直到二爺做古,二爺從來沒有工作過,全靠變賣家里的古玩家具補貼家用。后來,有一次和北京故宮博物院的同道共同參觀故宮瓷器館的展覽,說起北京故宮博物院的很多藏品來源于建國以后政府的征集和民間的捐贈,我曾經驕傲地對同道說,故宮博物院里一定有我二爺變賣的瓷器,二爺有意無意一定做了不少貢獻。也許受此影響,或是與生俱來有這個好古的基因存在,于是,從小就喜歡這些東西,因為小,沒有錢買,碰見喜歡的瓷器,就細細揣摩。后來,有了稿費收入,就全都用來收藏。
1974年,因為發表了幾篇文章,從黑龍江兵團被借調到了黑龍江文藝編輯部(北方文學編輯部前身),隨著創作日豐,就經常被邀請去開創作會議或者筆會,熟悉我的邀請單位都知道我喜歡參觀博物館,所以,不管去哪里開筆會或者會議,他們一定會做出特礎安排,安排我去參觀博物館,有時候,整個博物館就接待我一個人。有的地方還沒有博物館, 或正在籌建,也為我一人大開方便之門。印象最深刻的是一個人在一位老先生的帶領下,參觀還在籌建的湖北荊州博物館和還沒有建成的河北平山博物館。

好像是78年,具體記不太清了,上海有個有名的作家周銳,當時在上海開會,他邀請我去參觀他家里祖上的傳承,幾件清代官窯瓷器,我太喜歡了,因為喜歡,所以賣給了我一件大盤子。此類官窯器太少見了,我把她看成了我這次上海之行最大的收獲。要離開上海了,車要開了,為了不出意外,我把盤子抱在懷里。這時候,我的忘年交,上海少兒社的老孟找到我,告訴我,這個盤子你拿不走了。周銳的太太和他鬧翻了天,威脅要和他離婚,他不好意思來,所以,讓我把錢還給你,把盤子拿回去。我半天無語,潑出去的水怎么可以覆收?在老孟的執意堅持下,盤子被抱走了。我坐火車回北京這一路都不愉快。于是,圈子里很快都知道了周銳如何丟了面子以及上海人如何怕老婆。
78年下半年,我來到北京組稿,一個舅舅知道我喜歡瓷器,特意來找我,請我去他的家里看看。父親也喜歡古玩字畫,我和父親騎車去了舅舅家,舅舅家里的桌子上擺放著一個青花大罐,我震撼了,從畫工,青料,工藝,一看就知道這是一個明代早期的青花大罐。喜歡瓷器這么多年,沒有見過這么大的器皿。舅舅說,知道你喜歡,懂,想讓你看看,我不懂,你如果喜歡拿走。我二話沒說,直接奔主題,多少錢我可以拿走。舅舅要一百元,父親還價20,最后商定,80元我拿走。因為東西太大,騎車不方便。說好過幾天去拿。
幾天過去了,舅舅來了,進門對母親說的第一句話,姐姐,建國真懂(我的小名叫建國)然后對我說,建國,你拿不走了,廣州的一個朋友開價一萬。我就是來問你,賣不賣?我對舅舅說,一萬我沒有,您知道,我喜歡瓷器這么多年,我第一次見這么漂亮的青花瓷,這么大的器皿,再過幾年,不知道什么價位。舅舅說,好,建國,我聽你的,不賣了。一會兒,父親回來了,笑著對舅舅說,我們那天如果拿走就拿走了。舅舅說,誰讓你們沒拿。
好像是年底,舅舅又來了,這回手里拿著一張參考消息,指著一條消息說,舅舅得謝謝你。這張參考消息有一個報道,還有圖片,和舅舅的青花大罐連圖案都一樣的青花大罐,在美國的蘇富比拍賣行,以76萬美元成交,創造當時中國瓷器拍賣的最高記錄。直到今天,三十多年過去了,這個大罐還保存在舅舅的保險箱里。
我這個年齡的人都知道著名評劇藝術家馬泰,文化部藝術局局長孟偉哉,和中國作家協會書記處書記鮑昌,或因為喜歡或因為想要附庸風雅,直接或間接他們手里都有我的收藏。
1986年,河北省文物局一位先生(名字記不住了)找到我,因為看過及了解我的收藏,提出要拿河北省博物館的清代瓷器和我交換我所收藏的老窯瓷器,我沒有同意,但是,今天看來,老窯瓷器在中國國內幾乎沒有市場,清三代瓷器可以拍賣出天價的畸形需求,一方面感嘆國內拍賣市場的虛高及無序,一方面感嘆集東方簡約含蓄美及古典美于一身的宋代瓷器在今天的中國古玩市場所遭遇的尷尬及冷遇,歐洲的一位大藏家曾不無感慨的對中國的同道說,你們中國人要過三十年才能欣賞你們中國的宋瓷之美。其實潛臺詞是,你們沒有文化,不具備欣賞宋瓷美的素質。不知聽說此論的人作何感想,我一開始也不以為然,這兩年回國多了,了解了國內文博界的現狀,我不得不承認被這位歐洲藏家不幸言中。時下的中國,你處處可以感覺到我們民族文化的缺失。這真是莫大的悲哀,亦或是九泉下有知的老祖宗的悲哀,他們曾經創下的輝煌,舉世聞名。可是他們的后代,物質文明高度發達,卻不能欣賞他們曾經創下的全世界奉為經典的輝煌。而要由西方人遠離中國來欣賞。我不希望這個不幸言中會延續很久,我希望不久的將來,我們的古玩及藝術品市場會給宋瓷之美宋瓷之古韻以應得的地位。 還老祖宗應有的輝煌。
只有欣賞輝煌,才可以再創輝煌。

十幾年前,我從德國回來,中國作家協會書記處書記高洪波請我鑒賞他的瓷器和玉器收藏時特意說了一句,你看看馬未都現在,你搞收藏的時候,馬未都還在爬格子。這雖然是句玩笑話,但卻也是大實話,以說明我收藏之早。
88年初,我去了德國。2010年世界華人收藏家大會,我碰到一位臺北曾在德國待過的同道,說起當年德國古董店的中國瓷器,老弟非常遺憾地說,可惜那時我還不懂瓷器。可對我來說,卻是千載難逢,真是大開了眼界,法蘭克福羅馬廣場附近起碼有幾十家古董店,郵票店。家家大部分都是漂亮的中國的老瓷器。郵票店里中國的郵票也很便宜。而且只賣不收。于是,我每月的打工的收入就都變成了瓷器或者郵票。
1989年,謝稚柳的關門弟子,旅法畫家沈偉寧從法國打來電話,我趕到巴黎,這次見面的契機,使我泛泛的收藏進入了另一個領域。法國國家圖書館請他鑒定被參加英法聯軍火燒圓明園的法軍杜班上校劫掠到法國的圓明園40景圖,為查明出處,他接觸了大量有關英法聯軍捎帶八國聯軍當時在中國劫掠的檔案資料。歐洲人非常注重家族的傳承。盡管實施的難度極大,但確提醒我對這些劫掠者后裔的關注。
德國成立有各種收藏協會,你收藏什么,找什么人,他們都會熱心提供相應的幫助。加之當時德國但凡周末,遍布全德國的古董跳市,時不時會讓你大為激動。
我相信機緣,更相信我與瓷器的緣分,這也是很多了解我的收藏的朋友的共識,幾乎所有人在了解了我的收藏后,都會問同一個問題,你怎么會收藏到這么多好東西?這些好東西為什么都往你這里跑?
機緣來了,有備而來。是的,機緣來自于你為此所花費的心血,機緣亦來自于你為此所做的歷史的,文化的和某些潛移默化的不被人知的和上天所賦予的一種對于瓷器特礎的感知力。以及你為此機緣所做好的準備及承受能力。
1989年夏的一個周六,在吉森市大廳的古董市場,一個德國人的玻璃柜子里的鼻煙壺吸引了我,我要求拿出來看一看。都是清三代精美的銅胎和瓷胎琺瑯彩器,又都署官窯款,有的鏤空轉心,畫工之精美,工藝之復雜精細,難以言喻。后來碰到景德鎮懂瓷器工藝的技師告訴我,轉心鼻煙壺燒造難度之高,稍有不慎就是廢品。幾十件或許可成功一件。那時候,中國的瓷器及郵票都非常便宜。這些鼻煙壺,在這里僅售伍拾到一百馬克一個不等。德國人不喜歡討價還價,我準備全部買下,他又遞給我一個小杯子,我心跳了,我有一個習慣,讀到一本好書,會在地上激動得走來走去,看到一件好東西,也是這個反映,會拿著東西在地上渡來渡去。也因此,在這種時候,太太通常會問,你是不是不要晃來晃去,讓我眼暈。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這么好的中國瓷器,東西雖小,畫風瀟灑,筆意嫻熟,如水墨丹青之小寫意。瓷質透脫,如脂似玉。釉下青花色澤淡雅,朦朦朧朧,釉上所填紅彩厚膩油紅,黃彩開片,含有黃金,金光燦燦,綠彩透明呈魚子紋狀。拿在手上,真如拿了一個小玉杯。太漂亮了,感覺告訴我,我碰到了真正的好東西。我激動了,扭臉就走。開始來回渡步,德國人沖出柜臺,一把拉住我,我一開始有點莫名驚詫。太太告訴我,他以為我拿了要走。太太告訴他,不是要走,這個是我的習慣。我為我的失態歉意地笑了笑,他也笑了,拍拍我,走進柜臺。這個他賣200馬克一個,并告訴我他還有,沒有帶過來。我帶的錢不夠,只買了他一個小杯子,幾個瓷胎鼻煙壺。留下了他的電話。
回去后,我查閱了所有可查閱的資料,實際上,最能說服我的就是84年沈偉寧送給我的趙汝珍的民國版的古玩指南,我認定,這就是我們太難以尋覓得到的成化斗彩。我馬上請太太給他打去了電話。太太從來稱我為倉庫,反對我的收藏,可見到這么漂亮的小東西,加之我的死纏爛打,只好打去電話。周日,他受邀來到我在吉森的飯店,太太做翻譯。下周六,我們趨車到了托馬斯曼的住處,他拿出一張照片上有十幾個德國兵的老照片,背景是北京的老城墻。指著其中一個告訴太太,這就是他的祖父。同時,他也告訴你了他的東西的來源。他是我在國外接觸到的第一個侵華德軍老兵的后裔。最后,幾十件瓷器,多為小件,也許是便于遠道攜帶的關系。我暈了,頭一次見到這么多精美的瓷器。后來才真正了解和知道,這些就是世界頂級收藏家和博物館夢寐以求的成化斗彩和成化五彩,其中十幾件竟是孤品。這些瓷器,成就及奠定了我對中國宮廷瓷器收藏的基礎。從另一個角度,應當說,這也是我在德國淘到的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桶金。
為了這一次的收藏,我激動了很長時間。

在我類似的收藏活動中,根據藏品,還有三次值得再書一筆。
1991年,在法蘭克福羅馬廣場前街上的一個古董店里,柜子里放的二件瓷塑像吸引了我,心跳加快,憑借對中國瓷文化的了解,及對手上傳承明代瓷器的解讀,我馬上認定這是什么年代,什么彩瓷,一件人身虎首,身穿盔甲,手上握錘。一件人身狗首,作揖抱拳。而且,直覺和對瓷器的敏感告訴我,這是一組,絕不僅僅是這兩件。
一般情況下,德國對賣家和買家的身份都保密,因為熟了,古董店老板告訴我是一個德國的小伙子售賣的,我問他的年代,來源,他都說不清楚,只知道小伙子一年前,父母雙雙車禍去世,生前從來沒有提起過,他在收拾地下室時候發現的,知道值些錢,就來售賣。
如果沒有錯,應該是12個,我告訴老板。
老板告訴我,他抱來的時候是十個不一樣的,都賣掉了。
我可以找到小伙子嗎?古董店老板看看我,我想問問那2個去了哪里。
停了一下,我又問道,我可以問問誰買了這些瓷塑嗎?老板點點頭,因為德國的古董店都印有自己的目錄,有新目錄就寄給自己的老客戶。
你想收齊了嗎?為什么?他問。
因為這是一套。我回答說。
我明白了,古董店老板打開通訊錄,你可以碰碰運氣。遺憾,我只能提供2個人的通訊地址,其它都是生客。同時,我也得到了小伙子的聯系方式。
我太想收齊了,于是開始了我的追蹤收購,從91年到97年,一直到這位德國先生的古董店倒閉,失去了聯系。我當時的飯店在吉森,每星期都要采購,為此,我特意繞道60多公里來法蘭克福采購,只是為了去這家古董店看看是否有其她瓷塑的信息。我跑了幾趟,感動了這位先生,老爺子也替我多方打探及關注他的回頭客,我不用再跑路,一有什么信息,老爺子都會在第一時間打電話給我。7年時間,我成功地將一件殘品,和其她幾件同屬一個系列不同的瓷塑納入我的收藏。
著名陶瓷鑒定專家耿寶昌先生在其著名的明清瓷器鑒定一書中,整個明代,只論及成化朝雕塑時寫到,成化一朝雕塑工藝技巧高超,人物制作尤其精細。因傳世無多,耿氏只論及一個所見青花布袋僧。
誠如耿氏所言,所見幾件成化瓷塑,制作技巧高超,工藝之精細,嘆為觀止。本人遍覽國內國外博物館,未見與此雷同之成化瓷塑。器身青花之色淡雅,釉泡幽深,釉面肥潤。彩之漂亮,黃彩蜜蠟凝膩,有淺淡之分,因年代關系,多呈魚子紋狀。綠彩亦有淺淡之分,色階凝膩如蠟。因年代久遠,亦多呈魚子紋。紅彩油潤凝厚。尤其詫紫之色,惟見此瓷塑大面積使用詫紫之色,色如赤鐵。幾個瓷塑為將軍俑,身穿不同甲胄,手持不同兵器,各個威武神勇,形態各異,神態各異,服飾各異,手持各異,色彩服裝設計組合各異。其神態飄逸瀟灑,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為成化瓷塑之精華,為中國古瓷文化之奇葩。
1999年,從法蘭克福一面臨倒閉古董店里,我成功收購一組承載太多明代宮廷御用瓷器,樂器,人體,服飾及發型,審美,樂舞文化的五彩宮廷瓷塑,并歷時四年成功將已經分散賣出的幾件追回并購入自己的收藏。這套瓷塑蘊含太多文化內涵,工之美,藝之精,形之雋永,難以言喻。真實再現明代絕精的制瓷工藝,為歷朝歷代少見的藝術精品。
零幾年我忘了,曾在網上發過一條消息。
事情是這樣的,住在附近的一個德國老太太,80多歲了,沒有兒女,孤身一人,從98年飯店開張起,老太太每星期二都會開一輛小白車來我這里吃飯,周末或者過節還會來,熟了,無話不談。那一年,老太太88了,還精氣神十足,每星期都堅持做體操和游泳。身體很好,看的出,老太太活的很充實。
有一天,聊起天來,老太太說,我一直想,我可以活到90歲,還有兩年。
我告訴老太太,你身體這么好,最少還可以活20年,30年。感覺很重要。心理暗示也很重要,你如果天天想,我可以活到90歲,也可能,這種心理暗示會在90歲結束你的生命,你應該換一個思維方式,告訴你自己,你可以活到120歲。老太太笑了,謝謝你,120歲太多了,100歲就可以了。
下個星期,老太太來了,特意叫跑堂叫我過去,老太太看見我,擁抱我,貼著我的耳朵說,真的謝謝你,我真的這么想,我可以活到100歲,感覺好多了,身體也有勁了。
一個周末,老太太又來了,手里抱著一個古色古香德國人用來裝點心的鐵盒子。先擁抱,然后告訴我,這是我送給你的,我以為是點心,接過來,連說謝謝。
我掀開盒蓋,不是點心。掀開一層薄海綿,心狂跳起來。老太太指著墻上掛著的德國報紙對我的介紹說,知道你喜歡瓷器,送給你的。
不行,這東西太貴重了。
老太太說,不管多貴重,對我無意義。我小時候就有,我出嫁時父親給了我,我不懂,知道是好東西。我沒有孩子,也沒有兄弟姐妹。留著沒用,你喜歡,所以我送給你。
我太激動了,知道是什么嗎?她們傳承下來的是竟然是我夢寐以求的薄胎瓷。
想不到我有生之年還會再見到薄胎瓷。
1980年,在一個在報社工作的藏友手里,我第一次見到了薄胎瓷,印象太深刻了,這是一個被粘合的小杯,西洋母子的琺瑯彩繪。底足為乾隆藍料款。如此透脫,胎薄不足一毫米。小三十年了,從來沒有忘記過。
這是一個薄胎六棱碗,采用覆燒工藝,碗口無釉,碗心用雙線青花繪成六棱,中間為彩料纏枝菊花,枝葉為綠彩,菊瓣為紅彩,菊花心為黃彩。足底也修成六棱。中間署永樂年制青花篆書款。
碗的外口沿一圈蘇麻泥青回紋,鐵銹斑特征明顯,足上邊紋蘇麻泥青青花料。中間紋飾為凸起彩料纏枝菊花紋。
另一件更是漂亮,同樣采用覆燒工藝,然后又回爐,口沿上了一圈紅彩。這是一個圓碗,碗心為青花黃紅彩皮球花,碗內五朵花心黃綠,花瓣為紅,花枝為黃綠兼容,碗外如是裝飾,葉子為淺淡平等青,綠彩,黃彩。胎薄約0,8毫米。底署大明成化年制青花雙框款。漂亮至極。
看我高興,老太太笑的很開心。在我執意堅持下,象征性的給了老太太一點錢。
這次老太太送給我的薄胎瓷是我最高檔次的收藏之一。
四年前,因為身體的緣故,飯店租給了別人來做。盡管如此,還可以時不時看到老太太的車影。去年的一天,我去飯店里辦事,見到了老太太,我們擁抱了很長時間,九十幾歲的老太太還是那么棒。老太太貼在我的耳邊說,schef(老板)我能活110歲。
我感謝托馬斯曼,感謝老太太,感謝與我收藏有關的一切人,是他們的傳承使我的收藏成為嚴格意義上的收藏。

從89年之后,收藏,成了我除了經營飯店之外的第一大愛好。以至于我的廚師和工人受我的影響,也開始在德國收購中國郵票。有的回國后,還開了自己的郵票店。當時,德國所有拍賣行的目錄都是免費贈送,收費才是近些年的事情。我想,光是這些年各拍賣行寄給我的拍賣目錄,就占去我資料房里整整一面墻。我不用趨車到處跑,能夠靠目鑒定下來的東西,就電話里叫價。當時,很多好的瓷器,往往只有我這一個中國人出價。
太太為我的癡迷和我吵架,我們的共同收入也分成各拿各的。因為,她懷疑,不如此,她會存不下一分錢。
不管任何場合,我手里總是拿著一個瓷器小件細細把玩,就連每天的散步也是如此,睡覺前,也會把瓷器抱到枕頭邊上,細細揣摩。有時候,太太會抱起被子,告訴我,你今天和瓷器睡吧,就去了另一間臥室。
我在德國法蘭克福附近有一個德國人稱為小中國城和小博物館的中國飯店,房頂為中國訂燒的琉璃瓦,四角為琉璃的瑞獸仙人。房脊為兩條三米長的琉璃二龍戲珠。停車場的入口處有正宗中式牌樓,對面是與北海九龍壁一樣全部琉璃燒造只是長度短些的九龍壁,飯店的入口處為龍亭,花園里有石雕龍亭,誰也想不到,龍亭的頂端我擺放了一件60公分高的龍紋梅瓶,堪稱世界之最。墻上的玻璃架里放有我收藏的各代中國瓷器。
時間長了,客人熟了,很多德國人知道老板喜歡中國瓷器,有很多人來吃飯的同時,攜瓷器請我來鑒定,當然,好的瓷器我自然不會放過。加之,法蘭克福匯報等德國很多報紙都撰文介紹過我的童話創作,順便介紹了我喜愛中國瓷器的收藏。真的感謝德國媒體對我的宣傳。某種意義上,成就及強化了我的收藏。
這么多年,對中國瓷器的癡迷及研究,益發感覺中國瓷器的博大精深,對中國古瓷的欣賞與鑒定,因為古瓷承載了太多的我們民族的歷史的文化信息,因此,是一門集歷史,文化,工藝,美術于一身的綜合性學問。就像書讀的越多,越發覺得自己有缺失,需要學習的東西太多。越解讀中國的瓷文化,越覺需要了解及學習的東西太多。不能因為你的中國瓷器文化或因為你自己文化的缺失,誤導慕名而來的收藏者。
我以為,我們的老祖宗有別于西方民族的一個特點,就是生前榮華富貴,死后地底下還要繼續享受富貴榮華。因為如此,給我們留下了巨大的,寶貴的,文化的,物質的財富,需要我們去了解,去解讀。因為這些寶貴遺產的特礎性,豐富性,蘊含了我們民族太多的歷史文化,想成為一個合格的收藏家,鑒賞家和鑒定家,就首先要成為一個了解歷史,了解我們的文化,并善于解讀我們博大精深的歷史文化,深刻了解我們延續了千年的瓷文化,懂得美,欣賞美的博聞博學的學者,然后才是欣賞和鑒定。因為如此,就不會在社會面前時不時表現出自身文化的缺失及不懂裝懂而貽笑大方。值得注意的是,我們文博文物界專家的非學者化進程,已經帶給或即將帶給我們民族文化的缺失及文物的損失是不可估量的。
英國的一家研究機構,在研究了成化瓷器詫紫這一瓷彩之后,得出結論,詫紫一色是得益于瓷器被清代宮廷大火燒過的變異。這樣荒唐的理論,國內也大有人來相信。西方的月亮比中國的圓不是瞎話!
2004年,人民日報海外版曾經撰文介紹我在德國的創業,其中一句表達了一個海外游子在收藏上對祖國的拳拳之心,估算作此文的結束語吧:“朱先生還是位收藏愛好者,他收藏的中國錢幣,中國瓷器,很多彌足珍貴,他認為,中國的東西應該帶回中國!”
2012年5月8日寫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