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藏家,存點兒什么純屬摟草打兔子,遇有喜歡的捎帶著收上一件,至今不過好畫三五張,奇石七八塊,外加兩把破壺。
壺是朋友送的紫砂壺,沒殘,說“破”是一位書法家同事給出的評價,如今,上不了臺面的一般藏品難免遭此一擊。另一位收藏家同事見了則擱下一句“三千我收了”,聽我一笑立馬追加一千,知道我不會賣同樣一笑。盡管如此,在那位書法家嘴里壺還是“破”東西,原因很簡單:一是款不全,有名(章)無姓(章);二是款不正,壺蓋里打的是“湘君”,壺底下敲的是“中國宜興”。為了證明這個碴口缺的有道理,我舉出當年老畫家為響應出口創匯的號召,五分錢畫一張書簽不說,還心甘情愿不落名款。多年前,我在老畫家吳廣泉先生家里見過幾張,那位收藏家也曾以極低的價格淘到過一批包括兩張偶然署上“王雪濤”字樣的書簽畫,王雪濤家人一見便認了出來。新中國成立后,老一輩宜興紫砂名家多在紫砂工藝廠工作,壺做得再好也屬于產品,后來才被允許在壺蓋里悄悄鈐方名章,姓什么自己知道就行了。一位宜興紫砂名家告訴我,當時能看見自己的名字出現在壺蓋里就蠻開心了。
我喜歡淘寶,三十年前在南京雨花臺買雨花石,那時候的雨花石好看也便宜,盡管如此,我還是樂于埋頭在五分錢一塊的大盆里找樂,總覺得自己發現的好才有意思。便宜不等于淘不到好東西,我有一塊“無女不成梅”的梅花石就是這么得來的。說到“破”,正是百姓收藏的一大特點,破家值萬貫,越破越舍不得扔,歷史上不少有價值的文物因而得以幸存。比如和氏璧,一塊石頭先是破到能讓獻寶者丟掉雙腿,后來珍貴到價值連城,憑什么?憑的就是卞和看破石皮的一雙慧眼,“破”有所值,值就值在其中可發掘價值這一點上。再說那把署名“湘君”的紫砂壺,除上述歷史原因造成的名不全、款不正的特殊現象,我更看重一般認證以外的作者特點和創作個性,然后再與其具體作品進行投影式的疊加比對,如這把“湘君”壺,其光器觀之水清無痕,撫之絲柔綢滑,壺蓋因作者獨創的花狀云紋所產生出祥云轉日的生動,絕非他人所能仿制得了的。經過一段時間反復研究,壺還是這把壺,我卻多了不少對紫砂壺的認知和鑒賞名家壺的自我視角。
收藏究竟是個什么概念,我以為會收會藏還要會品,否則難以成家。相比那些動輒百萬千萬乃至上億的好東西,“破”玩意的好處在于隨便怎么玩都行,用不著掖著藏著,用不著當祖宗供著,更用不著弄得連自己一年都難得瞅上幾眼。能玩出多少意想不到就有多大的樂兒,你想想,原本不值錢的石頭發現是奇石,沒有名的紫砂壺竟然出自名家之手,不曾記載的黑皮玉原來是遠古遺物等等,還沒意思嗎?!其實,“破”玩意的好處還在于誰都玩得起,能撿漏能淘寶也能玩出眼光和學問,即便玩砸了亦無大損。至于現今流行的那種用錢買收藏的躉貨行為,不僅失去了從破玩到好的品藏體驗,還有作為一個收藏家所能夠享受到的全部樂趣。
只收不玩那是藏家,真正的收藏家應該是知收懂藏的品藏家,至少我是這么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