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張伯駒的身份,此事很快渲染得滿城風雨。馬霽川自知轉手洋人有很大麻煩,經人斡旋,同意以220兩黃金的價格讓給張伯駒。
張伯駒的女兒張傳彩曾回憶道:220兩黃金也不是小數目,為了保住《游春圖》,他決意賣掉自己位于弓弦胡同的宅院。這宅院原為李蓮英所有,十五畝大,是張伯駒最喜愛的居處。但為了購買《游春圖》,他忍痛割愛,將其賣給了輔仁大學。據馬未都先生估算,這個宅院擱到現在,光拆遷就得一個億。
張伯駒把賣房所得2.1萬美元,換成220兩黃金前去買畫,但馬霽川又節外生枝,借口金子成色不好,要追加20兩,不然《游春圖》將另尋新主。張伯駒萬般無奈,只得回家想辦法,這就引發了一個流傳很廣的故事:張伯駒回到家,讓妻子潘素把她的首飾賣掉,湊足20兩黃金。潘素這一次也躊躇起來。見此,張伯駒一下躺倒在地上,怎么也不起來了。潘素無奈答應了他,張伯駒這才從地上起來。這個時候,張伯駒已是年近五旬的人。了解了張伯駒得到《游春圖》的經過,我們才能理解他得到這幅“中國第一畫卷”后的欣喜。
他顛覆了收藏的概念
對于一個收藏家來說,送出任意一件藏品,都會忍受“割肉”般的痛苦;要將自己最珍貴的藏品悉數送出,那簡直是“刮骨剔肉”了;而對醉心于藏品的收藏家來說,這樣的選擇,只好用上“情何以堪”四個字了。但張伯駒似乎是收藏家中的另類,費盡心思的《游春圖》被他在上個世紀50年代初捐獻給了故宮博物院。
1956年,張伯駒又將《平復帖》在內的8件“國寶”捐獻給國家。后來張伯駒說起此事,話很簡單:“我看的東西和收藏的東西相當多……這些東西不一定永遠保留在我這里,我可以捐出來,重要的是這件寶物永遠保存在我們的國土上。”
張伯駒被譽為“天下民間第一收藏家”,卻是收藏家中的另類。有人說,張伯駒顛覆了“收藏家”的概念,“收”而不“藏”,凡“收”必捐。那么他傾家蕩產、歷盡艱辛地收藏古字畫,到底是為了什么?
其實,他用他的一生展現出收藏更為重大的意義:這是記錄歷史、保存文化的一種方式;一個民族的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遺產,由此得以傳承、延續。
其間,凝聚的是他對中華文化真正的愛。或許,這樣的境界,是張伯駒收藏文物的最大動力,也是他捐獻文物的最重要原因。正如他自己所說:“予所收蓄,不必終予身,為予有,但使永存吾土,世傳有續,則是予所愿也!今還珠于民,乃終吾夙愿。”在他看來,這些文物離他而去,是“得其所哉”。
鄉音不改情牽項城
張伯駒7歲離開家鄉,卻始終不能忘懷故土,他終生一口標準的河南話,一身中原人的淳樸和厚道,一生所撰詩、文、書、畫的落款,都沿用河南古稱“中州”,自稱“中州張伯駒”,“重瞳鄉人”。他曾為家鄉撰寫一副對聯:“地屬魏吳分兩翼,鄉間舜羽號重瞳”,字里行間,顯示著他身為項城人的濃郁的自豪感。
項城博物館是一處古色古香的四合院,當地人習慣稱這里為“帥府”或“袁世凱行宮”。前兩年,院子中的一棟房子被騰了出來,成為“張伯駒·潘素捐獻國寶文物展”的展室。這是張柱堂奔波多年的結果。
張柱堂說,他的父親曾任張鎮芳的總管家,長期與張伯駒共同生活,目睹其所作所為,內心對其十分敬佩。父親很多次地談起張伯駒,再三囑咐張柱堂,如有機會,要為張伯駒做些事情。后來,張柱堂在北京拜訪張傳彩,兩人說起各自父母未了的心愿,張傳彩說,她很想完成母親的遺愿,為父親建個紀念館,但深感對此事無能為力。張柱堂覺得這是件很有意義的事情,自感有能力完成這件事,于是承諾由他接手此事,完成各自老人的心愿。
時間的流逝讓張伯駒似乎逐漸走出人們的記憶。但曾經與他相識的人無法忘記。他的博雅通脫,坦蕩超逸,使啟功、周汝昌、黃永玉、歐陽中石等文化界名人都感佩有加。張伯駒誕辰110周年之時,歐陽中石先生寫下《叢碧張伯駒先生頌》兩首。其時歐陽先生一只眼睛已沒有視力,寫字無比艱難,卻堅持寫下詩句長幅,并表示:“為了紀念恩師,讓我寫幾幅都行,我決不打折扣!”據說歐陽中石先生書法的潤格是一個字1萬元,但他提筆寫那兩首詩時,在場之人,誰還會想到潤格之事呢?
故宮博物院和吉林博物院也不能忘記。張伯駒誕辰100周年之時,故宮博物院出版《叢碧堂張氏鑒藏捐獻法書名畫冊》以資紀念。《平復帖》、《游春圖》如今都是故宮的鎮宮之寶。談起這兩幅名作,那里的工作人員就會說,必須感謝大收藏家張伯駒先生!時至今日,吉林博物院的人還會說:“張先生讓我們一下子成了富翁。”
這些都激勵著張柱堂加倍努力。“我從1998年9月開始,在北京組建張伯駒文化藝術研究會籌委會,至今已經10多個年頭。10年來我花光了家里所有積蓄,又變賣了心愛的珍藏和落葉歸根的房產,自籌資金160余萬元,全部投入到弘揚張伯駒文化事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