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出三天,卻有人給了老侯完全相反的說法。一位經常上攤來買肉的文化館美工仔細打量了這幅畫,還用尺子作過丈量,告訴老侯:這幅長達1200厘米的手卷是元朝宮廷畫工集體創作的,所以沒有具體作者名字。上面蓋有乾隆、嘉慶、道光三位皇帝的鑒藏印,應該是清宮藏品。他還囑咐老侯這幅畫值大錢,要小心保護好,千萬不要弄壞了。
老侯就是老侯,過他手買肉的人成千上萬,什么樣的角兒沒見過?說是假畫他不信,說價值連城他同樣沒往心里去。那鬼市上啥畫兒沒有?頂貴重不也就賣個幾十百把塊錢?所以自此以后他沒再向人打聽那幅古畫的事了。沒想到退后兩三個月的某一天,那位文化館美工帶來一人到肉攤上找他,提出要買他那幅畫。老侯把豬肉托付給旁邊的同行,趕緊領著他們一道來到自己租住的地方。一路上他想:只要把那六斤豬肉錢給整回來就成!
美工帶來的人看起來沒什么富相,可眼界奇高,出手更闊得不得了,看過那幅《皇家秋獵圖》后,當即丟下一句話:“往后你就不用再住這樣差的房子了!”
老侯還沒琢磨透這話里的意思是寒磣他還是什么別的,那人就撂下一只大皮包,隨口說了個三位數字,吩咐說:“你點點好!往后也不用賣肉了!”
老侯只聽清其中一個“萬”字,就嚇了一跳,趕忙說:“不用數、不用數……”包也沒打開就把客人送出門。
客人走后,老侯打開他留下來的錢包,眼睛發直、面色蒼白。他花了好幾個小時,一連數了十幾遍,真他媽象別人笑話窮人怵錢似的:“窮鬼見錢莫上手,數錢數得手發抖!”老侯樂滋滋地罵自己、怨自己,平日里在一群屠夫當中有頭有臉的,今天怎么了?數幾沓子錢都數不利索,一會兒越數越多,一會兒越數越少,累得他滿頭大汗,下午拿刀砍肉,手還在一個勁兒地抖個不停。
到底買走《皇家秋獵圖》的人給了老侯多少錢,到現在也沒人知道,他自己也從不溜口。大家看得見的公共信息是:打那不久,老侯在小井買了一戶兩居室的樓房,外帶北京戶口。而且從此以后他不再擺肉攤兒了,天天在鬼市里學著淘畫賣畫,慢慢地還混出了個名頭,人稱“畫兒猴(侯)”。再后來,潘家園舊貨市場正式成立,老侯在里面買了一個門面,正兒八經地當上了書畫店的老板。有時候,走得近些的朋友向他打聽那幅《皇家秋獵圖》究竟賣了多少錢,他死活不透風,只是說那個東北老鄉不是人,是財神菩薩下凡救苦救難的,理由是后來他想分一半錢給那個老鄉,但是找遍了北京市的各大醫院都沒見蹤影。“虧!我那老鄉虧高嘍!”還有一次老侯喝酒喝高了,酩酊大醉,朋友想套出他一點兒口風,問他到底賺了多少錢?他卻隨口編了一段順口溜生生地把人給擋回去:“……要脫貧,靠古人;想致富,去撿漏!”
直到兩年后,這幅名為《皇家秋獵圖》的古畫現身美國紐約拍賣會后,大家才真正瞪大了眼睛——落槌187萬美元,折合人民幣1600萬左右,創下了當時中國古代書畫拍賣的世界紀錄。
到這時候,老侯為了解除人們的誤會,才申辯說自己只拿了拍賣價十分之一的錢,而且畫不是他賣到美國去的。
老侯跟別人說,他不后悔,別人賺得再多那是別人的本事,“不過嘛……”說到最后,他常常這樣補充一句:“咱中國的畫兒被老外弄去了,還真可惜。說這理兒當初還真不該賣!不是?都怪那時候咱不懂啊!”一些眼紅他的人窩在背后忿忿地說:“猴兒精,得了便宜還賣乖!”
○藍釉紅斑鈞瓷洗
2004年春節期間。北京市朝陽區。
藏友柳先生1999年花50塊錢從潘家園淘回一只天藍釉紅斑鈞瓷洗子(圖30),一直沒人認,也賣不出去,被他當街道干部的妻子嘲笑為“一只患有紅斑狼瘡癥狀的爛碗”,擱在家中的水池邊上盛洗衣粉。他自己解嘲說:“那叫藏在深山人未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