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柳媳婦兒“這萬一”還沒想完,那邊兒老公已經急紅了眼,只管沖她吼叫:“天天罵紅斑狼瘡,天天罵,臭狗屎一堆!那狗日的拿回去賣多少錢你知道嗎?”要說老柳下手砸東西,那是長了眼的,一屋子東西什么不好砸偏砸最值錢的元青花?打死也不干,他不是那類沖動型的血性主兒!他早已弄清楚了:那只“元青花梅瓶”是贗品,一錢不值,這會兒砸了它是一舉多得!這后面紅著眼睛吼出來的話,才是他真真正正的傷心所在:
“6百萬!6百萬哪!把你,帶上你們居委會所有的主任全賣了也不值當那個紅斑狼瘡洗子??!”丈夫歇斯底里地癱倒在沙發上。他剛剛接過的電話,就是上回來家里打麻將的另一位朋友打來的,朋友告訴他:那只宋鈞紫斑洗,以600萬的價格,被鑒定公司的老板轉讓給一位房地產商用于送禮。
老柳媳婦兒一怔。她被老公最后狂吼出來的數字砸蒙了——后悔、后悔、除開后悔還是后悔!這會兒,當干部的媳婦兒壓根兒聽不清老公一口氣罵了她多少遍“臭婆娘”,也沒心緒計較自己的身價到底值幾塊那只紅斑狼瘡碗的瓷片,她呆住了,眼前悲痛欲絕的丈夫怎么罵她都不為過!600萬,他們全家人上幾輩子班才能拼得攏這個數字呵!
這件事的結局還不算太差,幾天后,那個開鑒定公司的朋友給老柳的銀行卡打了50萬塊錢,說大家都是朋友,有錢大家賺。此外,他還當著老柳媳婦兒的面狠狠地將老柳夸耀了一番,說老柳眼力好,那只被他媳婦兒嘲笑為“紅斑狼瘡”的宋代鈞瓷洗子,他專門送到國家博物館(微博)做碳測試,報告單出的結果是:“各項數據與宋代鈞瓷特征相符合”。末了他還夸張地說:“這只宋代官窯洗子要拿到國外拍賣,起碼得槌它個幾千萬的天價!”
雖然只得到“紅斑狼瘡”最終賣價不足十分之一的錢,這一事實讓老柳覺得窩囊,可思前想后那位開鑒定公司的朋友嘛也算得上仁義,照古玩行的規矩這東西出手后是賺是賠就跟你沒一點關系,更何況還白紙黑字地跟人簽過字據:“雙方決不反悔”。而且吧,這件事畢竟大大改善了老柳的生存環境,從此以后,他老婆再也不反對他去潘家園買東西,偶爾還以此為例,在同事們跟前夸耀丈夫幾句,稱他為“收藏家”!
在潘家園聽“撿漏兒”的故事太多太多,雖說水分不少,但絕非全是子虛烏有的財富寓言,那些陸陸續續亮相拍場的天價“奇貨”,有不少都在潘家園的地攤上出現過。早十年八載,如果聽說誰誰誰只花了幾十百八塊錢從潘家園淘回一件價值連城的國寶,圈內人也只是會意一笑,頂多輕描淡寫地說聲:“那小子運氣不錯!”絕對沒有人會大驚小怪。記者雖進園較晚,但也在其中淘到不少寶貝,如150元錢買到一只龍山文化的玉斧、1000元錢買到一只良渚文化的獸面紋玉鐲……坊間更有傳聞:有人早晨在潘家園舊貨市場花費150元買一套線裝書,中午就以30000元賣出,掙了2000倍;有人用180元買的老瓷器,再花2000元請專家鑒定蓋戳,一個月后在拍賣會上又以18萬元的價格拍出,掙了1000倍。
當然,有發財的就有遭災的。同樣是在潘家園,一些破財、甚至是傾家蕩產的悲慘故事,也并非聽不到。
○“成化寶貝”
“鬼迷心竅”,是我從小就聽母親斥責家人過分偏執于某件岔事的一句口頭禪。如今把它用在一些沉迷古物者的身上,顯得特別富于哲理??梢赃@么講,凡是揣著發財夢走進潘家園的人,不管他學富幾車、財富幾何,遲早都會變成“古玩蟲”:神魂顛倒、目光直視,回家后喝茶盯著自家的杯子斷代,吃飯看著盛菜的盤子發呆,出門在外踩到一塊石頭也要拾起來仔細端詳,生怕放過一次點石成金、芝麻開門的機會。
藏友李某曾經是一個頗具靈氣的年輕詩人,曾多次獲得過文學大獎,經常在電視、網絡等媒體上光鮮亮相。除開文學創作外,他還開了一家文化公司,生意挺跑火。后來,在一次筆會上,他偶然聽人說起潘家園的盛事,便萌生就此題材寫一部電影劇本的想法。于是,在2004年下半年,他走進潘家園體驗生活,而且很快認識了一批古玩收藏界的朋友,其中有藏友、有專家、有來自全國各地的古玩販子。
不管這位年輕詩人那一年進潘家園的初衷是什么,不到半年時間,他很快就癡迷上了收藏,成為京城古玩市場的“???rdquo;。這轉變還得從一只用尺量不到兩寸,用秤稱不足2兩重的小茶杯說起。
那只茶杯的全名說出來嚇人一跳——“成化斗彩雞缸杯”,(圖31-32)它是收藏圈內人人都夢寐以求的寶物。其實茶杯上面的圖案內容很簡單:兩群雞、三組花草、四只螞蚱外帶“大名成化年制”六字款。茶杯上的色彩也很單調,用藍色青花勾的邊,用紅綠黃紫4色填的彩。說到底,這“嚇人”就嚇在錢上面:1999年,一只這樣的杯子在香港蘇富比(微博)拍賣會上曾賣出2917萬港元的天價。古玩行里大家都知道一條收藏定律:“物以稀為貴”。就是說,同樣時代、同樣品質的東西,存世量越少越值錢。這成化朝斗彩雞缸杯就符合了這一條,要是按照國內權威說法,目前全世界存量不到5只??删褪侨绱苏滟F的東西,竟然就被剛剛試水收藏的詩人給撞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