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毒販到首都公民
有人把潘家園稱作中國的“富農制造廠”,這話一點也不過分。這里的經營戶九成以上是來自全國各地的農民,而且大部分都是一些貧困地區的“赤貧戶”。初始,他們大多穿著破舊、身無幾文,僅拎幾件古董玩器,三五結伙、離鄉背井闖北京,租住在潘家園周邊一些當地人臨時搭建的簡易住房里。過一段時間后,手里的真家伙賣光了,便用賺得的錢再回到窮鄉僻壤,挨家挨戶廉價收購一些祖上傳下來的家用舊器物,如清朝末年和解放前后的瓷壇瓦罐、銅佛木雕之類,然后再經人介紹,去一些專業制造假文物的窩點,捎帶一些價格低廉的中低檔陶瓷贗品,又重新回到潘家園。如此反復倒騰幾次,初步積累了一些利潤和經驗,開始了他們“滾雪球”式的脫貧致富運動。這群人的致富速度快得驚人,一般說來,只要進了潘家園,一年之內可以基本脫貧,讓家里人吃飽穿暖、孩子們讀得起書。兩年之內,可以不同程度的超過現行國家通認的“小康”標準。還往后就不一而論了,那部分人的經濟實力你無法估量。
笑哥,就是這部分人當中的一個。他來自河南的偏遠山區,今年28歲,因為天生一張笑瞇瞇的娃娃臉,同伴們都喊他“笑哥”。(圖34)
笑哥讀小學五年級時,在小煤窯做苦力的父親死于礦難,他不得不輟學回家,然后去洛陽街頭要了兩年飯。16歲那年,他受人唆使幫毒販子送毒收錢混飽肚子。不久,他的上線被抓起來吃了子彈,他因為沒到法定年齡,被帶上刑場受教育。在刑場上,他親眼目睹上線被打掉腦袋,嚇得尿了幾天褲子。
經過兩年的勞動教養后,18歲的笑哥被釋放回到老家,認識了一位倒賣古玩的同鄉,先是幫著那人在古玩市場上拉客,成交后抽10-20%的彩頭。賺了千把塊錢以后,笑哥便自開爐灶,搗鼓起一些小玉件。由于他模樣厚道,賣東西也不漫天要價,而且還許諾買主可以退貨,很快便積累了人氣。一些初入此道的客戶,都愿意上他的攤上“撿漏”,就算是買到贗品與假貨,因為價格便宜,又見他年少可憐,很少人跟他講究,不到三年時間,笑哥口袋里裝進了近十幾萬塊錢。
1999年冬盡,笑哥過完20歲生日,聽人說北京的古玩市場大、買主多而且更有錢,便趁農閑之機,花費4萬塊錢把家里的一間住過四五代人的土坯房拆了,在原址蓋了棟兩層樓的磚墻水泥頂小洋樓,然后再給母親留下兩個弟妹讀書的錢,只身來到北京。
初到北京,笑哥先是每天起早摸黑在潘家園外圍趕了一年“鬼市”,雖說掙了不少錢,但是經常會受到城管人員的驅趕和罰沒。畢竟是進過“局子”的人,一見到穿制服的就慌神,為此沒少摔破一些壇壇罐罐,心里也老是不踏實。在這期間,笑哥認識了一位經常出入潘家園的新聞記者,經常找他買些明清瓷器。跑了幾年江湖,笑哥深得“出門靠朋友”的處世訣竅,他知道:結交這些神通廣大的“無冕之王”,指不定哪一天就能給自己帶來好處。收到靠得住的老物件,他便第一個給那位記者打電話,并且價格上也優惠許多,有時候碰上不值錢的小玉件或陶器,便干脆不要錢做個人情。那記者倒是個知書達理之人,老說一個莊稼人做點小生意不容易,時常帶些喜歡收藏的同事照顧笑哥的生意,一來二往,倆人便成了朋友。后來,趕上潘家園擴大營業面積,那位記者通過關系替笑哥搞到了一個攤位,笑哥得以正式入主潘家園。
幾年過去了,當我認識笑哥的時候,小伙子身著皺巴巴的名牌西裝,開著“捷達”轎車,頻繁地往返于北京、天津、唐山等地的古玩市場,別人一個禮拜頂多只有兩三天生意可做,但他只要愿意,每天都有場子可趕。
有一天,笑哥打電話告訴我,他在山西搞到一套紫檀木家具,馬上開車過來接我去看看。一小時后,笑哥把我領進通州東北面的一處別墅小區。那套家具分別擺放在兩層復式樓里。
嗬!進門就唬了我一跳:一架透雕人物故事大床、兩只龍鳳紋三門大立柜、四把嵌貝太師椅,還有方桌、條案、茶幾等,做工精細、線條簡約,全是典型的明式家具,而且用料都是地道的紫檀木。
“怎么樣?”笑哥問我。
“饞我呢?你小子!”
“沒花多少錢……您猜猜!”
“光這一只柜子拍賣價都在500萬左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