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劉秀才是不是真的幫過那些盜墓賊看風水，他說那是早幾年的事，白天看好地方，晚上他們干活。他告訴我：“這盜墓的竅門跟中醫(yī)診病有異曲同工之妙，也講究個望、聞、問、切。‘望’就是看風水，咱們國家活人的陽宅變數(shù)很大，死人的陰宅擇地原則自打有《易經(jīng)》以來，一成未變、代代相傳，所以找墓址并不困難。只要是真正的風水寶地，一般都有大墓，墓中必多寶物；‘聞’就是專練鼻子的嗅覺功能，從泥土氣味中辨別墓葬是否被盜過，再參考土色判斷年代。不跟您吹牛，我現(xiàn)在用鼻子一聞，連兩個相近朝代的微妙氣味差別都能夠分辨出來；‘問’就是踩點。每到一處，先拜訪當?shù)乩先耍瑥慕徽勚蝎@取古墓信息與方位，特別注意風景優(yōu)美和出過將相高官的地方，找到這些地方一般不會白忙活；‘切’有三層含意。第一層是發(fā)現(xiàn)古墓之后，如何找好打洞方位，以最短的距離進入棺槨。擅長此道者往往根據(jù)地勢地脈的走向，如同給人把脈一樣很快切準棺槨的位置，然后從斜坡處打洞，直達墓室中棺頭槨尾，取出葬品。第二層含意是指鑿棺啟蓋后，摸取死者身上寶物。從頭上摸起，經(jīng)口至肛門，最后到腳。摸寶物如同給病人切脈，要細致冷靜，講究沉靜準確，沒有遺漏。第三層含意是指以手摸觸出土文物，高手過手文物不計其數(shù)，所以往往不需用眼審視，只要把物品慢慢撫摸一番，就知道它出自什么年代、值價幾何。

　　“話雖這么講，盜墓可是一門技術活兒，別看這一幫土老帽絕大多數(shù)人沒什么文化，可長年累月總是在荒郊野地里搗鼓，他們的發(fā)掘技術和應對許多復雜地形、墓況的能力，要遠遠勝過國家考古隊。其實盜墓也是一件很危險的事，古代貴族們建造墳墓的時候，都會在墓中設置種種機關暗器和消息埋伏。什么巨石陣、流沙陣、毒箭陣、毒蟲陣，名堂多著呢！無論你從哪個方向進去，都有可能出不來。朝代越靠后，古墓的防盜技術也越來越成熟。到了明清兩代，那更是集數(shù)千年防盜技術于一體，墓室固若金湯。沒看那電影？軍閥孫殿英盜挖乾隆和慈禧墓時，動用了一個旅的兵力，挖了兩天兩夜都沒找到墓室入口，最后還是搜訪到一個當年參加過修墓、偶爾逃生的老石匠，逼他說出入口，連炸帶挖，足足折騰了七天七夜才進入墓里。”

　　面對這位口若懸河的“盜墓天才”，我有些目瞪口呆，他的歷史知識之豐富以及對盜墓“專業(yè)”知識鉆研之深是我始料未及的。

　　“現(xiàn)在不一樣……我們接著往下聊吧，以后定罪判刑了，見一面也不容易。能給支煙嗎？”劉秀才大概見我臉上的表情只剩下驚詫，稍事停頓，作了個吸煙的手勢，故作輕松地朝我頑皮一笑。說實在的，認識他也有幾年了，總感覺到他心事重重，象今天這樣孩子似的笑容我還是第一次看見，心里禁不住有些莫名的酸楚。

　　劉秀才接過我遞給他的香煙，吸上：“古人設計的機關再好，只要動腦筋去想，加上現(xiàn)代科學技術，哪有破不了的陣？說句不吹牛的話，就是把秦始皇陵交給我，再給我兩三個人，不出兩月我就可以把它搞定！國家考古隊的那些專家不愁吃不愁穿，挖出來東西又不能歸他們自己，沒積極性呵。人家干嗎要象我們這些地老鼠似地沒日沒夜四處亂竄？他們老抱怨說設備資金不足，甚至還趕不上盜墓的，您相信嗎？哪有這事？那些用軍用羅盤、探測儀盜墓的畢竟是少數(shù)人。前些時我領你到雅園看到的，他們不就幾根鋼釬幾把洛陽鏟外帶一管炸藥，這些東西考古隊能沒有？”

　　會見結(jié)束時，劉秀才對我說：他清楚他的罪行不嚴重，沒糟蹋國家重要文物，而且交了300萬元的巨額罰款，認罪態(tài)度好，估計判不了幾年。出獄后，他還會繼續(xù)合理合法地接著開古玩店，這一行他認道入門了，再說他也的確很癡迷。

　　“其實人與人藏在娘肚子里的時候全都一樣不分貴賤，只是投胎的地方不能選錯，我要是出生在城市，也一定會上完了大學，定不準還讀完博士！”劉秀才忿忿地說。他告訴我，出獄后除開繼續(xù)作生意外，還打算報考北大考古系碩士研究生，他說能上大學也是他死去的爹娘的夙愿。探訪結(jié)束后，劉秀才要我代為走個后門，請求看守所特許他聽MP3，我早就知道他是個古典音樂發(fā)燒友，貝多芬的《命運》、還有大提琴獨奏曲《使命》，是他入獄前的隨身聽曲目。我答應了他。

　　就在本文寫作至此時，又有熟悉的小販告訴我，自上月開始，有十幾伙分別來自河南、東北的盜墓賊云集北京，在郊區(qū)安營扎寨，開始了新一輪的“北京挖寶”行動。(圖46-47)那人還說：在北京找墓很容易，只要找到了老樹林子，那里面指定就有墓葬。不過大部分多是明清和民國時期民窯燒造的青花瓷罐，還有一些玉制鼻煙壺、掛件和金銀器。這些墓葬大多都被人挖過，現(xiàn)在打開只能找到一些遺漏之物。那個小販樂呵呵地說：“自己的祖墳挖光了，只好轉(zhuǎn)移戰(zhàn)場來挖北京人的祖墳，都琢磨能在皇城根挖到個皇親貴族的墓，只要挖到一只官窯瓷器賣了，就可以回老家蓋幾幢房子、討一門媳婦！”

　　“有那么好賣嗎？”我問他。

　　“怎么會不好賣呀？有些大老板深更半夜接到電話，就帶上錢直接開車趕到墓地去看貨！看好了當場付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