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數日,嶼頭島幾乎變成了傳說中的“黃金島”,一場大規模的海底文物爭奪戰打響了,而且愈演愈烈。海面上到處漂浮著用于定位的紅色浮標、各種類別的漁船、各種難得一見的新式設備。駐足海岸觀看,只見穿著不同潛水服、操著不同口音的“水鬼”,不分晝夜地在陸海之間來往穿梭。入夜以后,這里燈光通明、人聲鼎沸,一筐筐瓷器、古銅錢等精美文物被亂七八糟地打撈出水,稍有殘損的就被砸得粉碎丟回海里。在財富的巨大誘惑下,國家一系列法律法規的尊嚴喪失殆盡,通通被化作紙漿,浸泡在苦澀的海水之中!
6月30日早晨,一起意外事件的發生,使整個事件呈現轉機。
早飯時分,記者剛走出旅店,就聽俞村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俞擁軍撈寶淹死了!”這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村子,親戚朋友也都趕往死者家里探望。記者趕到愈家,就見俞擁軍的婆姨一面替死去的丈夫燒紙錢、一面向來人哭訴事情的經過:她丈夫在買回林浩船上的瓷器后,當天夜里就潛水找到了碗礁沉船,并打電話找來了一位江西“瓷客”,帶著現款住在家里收購。第二天消息傳出去后,搶撈海寶的人蜂擁而至,為了多搶撈一些沉船遺物,俞擁軍一連下水打撈了3天3夜沒合眼。昨天半夜因為勞累過度,加上潛水設備出了問題,在海底窒息死亡。
俞擁軍撈寶致死的消息,導致了媒體對整個事件的關注,碗礁哄搶盜撈海底文物的消息很快不脛而走。當日上午,兼任中國水下考古隊隊員的福建考古所所長栗建安、福州考古隊隊長林果正在福建漳州東山縣做“福建沿海文物調查”,忽然接到一條手機短信:“在平潭縣水下發現一艘古代沉船,存放大量瓷器,現在很多村民都在搶撈。”
7月1日,記者搭乘林浩的機帆船剛出海,就發現那里的氣氛陡然緊張起來:幾十條船只盤旋奔突,海面上浮油成片、“水鬼”成堆、亂成一團,遠遠看去,猶如目睹一場正在進行的激烈海戰。記者從未見過如此壯觀的場面,趕緊取出相機,只見一簍簍瓷器從船舷邊上頻繁出水,驚叫的人聲和被打碎的瓷器碰撞聲混雜交響,不時還穿插著漁民們為爭奪領地而發生的激烈爭吵聲和罵聲??上Ь驮诖藭r,記者的相機在船只碰撞時失手掉進海里,我只好用線數不高的手機搶拍了兩張照片,可不一會兒,手機也沒電了。
正這時,林浩告訴我:“公船來了!”“公船”,指的是海上稽查隊的船只。
“靠過去!”我說。
“不行!我船上還有瓷器……”林浩駕船掉頭逃跑。我急不可待地掏出口袋里僅有的兩千塊錢丟給他,并威脅說:“你要是不把我渡過去,我就讓他們去抄你的家,沒收你所有的海撈!”
膽小的林浩經我一威脅,怕了,戰戰兢兢地把我送到緝私船上,然后趕緊調轉船頭朝村莊那邊駛去……
緝私船上,匆匆趕到現場的福建考古隊隊長林果等人正在察看收繳的“海撈”瓷器,不一會兒,記者聽到林果嘀咕一聲:“又來晚了一步!”。接著,就見他情緒激動地撥通了國家水下考古中心主任張威的電話:“有驚天大發現呵,全是我們做夢都想要找的東西!你趕快過來吧……”
在林果等人“十萬火急”的電告下,中國國家文物局迅速對碗礁盜撈海底文物的惡性事件作出反應——當天下午就下發了紅頭文件,要求立即制止碗礁盜撈行為。
7月2日,剛剛籌建、尚未完全取得發掘執照的中國水下考古隊暫停了正在進行的課題研究,受命從東山縣沿海移師嶼頭島,對那里的海底文物進行搶救性發掘。
緊接著,平潭縣公安局、邊防大隊和福建省邊防總隊海警一支隊奉命對沉船海域實行戒嚴,將所有盜撈船只和潛水員驅趕出境(圖55)。清場后,國家水下考古隊順著盜撈者留下的標記,很快找到了沉船,并對沉船的船體和遺物進行了一系列水下攝影,刻成光盤派人送往北京文物局。在國家文物局的會議室里,有關領導和專家正坐候實物,以期盡快做出判斷,采取措施。
7月7日,國家文物局正式下達通知,將俞擁軍等人發現的那艘沉船定名為“碗礁一號”,決定馬上下撥專項經費,對其進行搶救性發掘。其后,盡管小規模的盜撈行為還時有發生,但發掘工作最終得以順利完成。
行動結束后,記者趕到了現場,只見船艙里到處都堆放著海撈瓷器,有的已經清洗,有的還正在清洗。聽張威主任說,“碗礁一號”共出水16000件瓷器,初步統計有50多種器型,100多種紋飾,全部瓷器均來自景德鎮,其中50%左右的器物采用高質量的高嶺土燒制而成,工藝水平不亞于官窯。不過,盡管戰果輝煌,“碗礁一號”的搶救性發掘充其量也只能算作亡羊補牢之舉,他估算:在此之前長達一星期之久的民間盜掘,至少損失了康熙年間青花瓷器16000件,約占沉船遺留瓷器總數的50%左右。作為考古專家的張威還告訴記者:“碗礁一號”的出水瓷器是已探明的水下遺址中最好的瓷器。
針對大眾關注的“碗礁一號”沉船,記者還采訪了國家水下考古中心領隊、福州市考古隊隊長林果。他介紹說:“這艘船上的古瓷器被盜撈很多,在沉船的若干個船艙中,有一個船艙被完全盜光了,損失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