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桃花片與豇豆紅
這是與郎窯牛血紅的深紅色相反,而呈一種幽倩的淺紅色,恰似朝霞里的桃花一般幽雅的色釉,普通叫它作“桃花片”,或“海棠紅”、“豇豆紅”等等。在西洋名之為“peach- bloom”,可以說是為數(shù)極多的紅釉中最為珍貴的一種。就連在陶瓷工藝技術(shù)上號稱空前的康熙名工,也認為制作桃花片是一件很困難的工作。施掛這種色釉的器物為數(shù)不多,形狀也比較小,只限于筆洗、小瓶等一類的作品。 如果仔細觀察桃花片,就會發(fā)現(xiàn)它并不只限于一種顏色,而是在紫色朦朧的淺桃色中有深桃色的斑點密集著,或者一部分呈深桃色,逐漸暈散為淺桃色的部分。并且因品物之不同而在桃色以外一部分微帶綠色或黃色。這種釉調(diào)歷來都把它當作郎窯的一種,而且是極其微妙的窯變之物。但若仔細加以研究,其作法是與郎窯紅截然不同的。在顯微鏡下面看來,在某些部分雖也像牛血紅釉那樣具有五種色層,然而并不似郎窯那般層次分明。仔細觀察其淺綠色部分,以表面的第一層與最后的第四層比較發(fā)達,而第三層比較缺乏或僅僅殘留著一些痕跡。在深桃色的斑點密集所在,其第三層非常發(fā)達,散布著紅色的斑點。若觀察其深綠色的斑點部分,固然可以看了是由氧化銅著色而成,但其中也有的是含著金屬銅的。
缺乏桃色而呈淺綠或淺黃綠的部分,是因為銅接近釉的表面,或者非常淡薄地散在釉內(nèi),于是最后完成時進來的少許空氣中氧氣將銅大部分加以氧化,所以無色或稍帶綠色的第一層便直接與第四層(即由比較大的膠體粒子組成的青色)相連在一起。在這種情況下,若是釉中含有鐵分,就變成三氧化二鐵而使釉色稍帶一些黃色。另外在某些部分由于銅的分布狀況很適當,銅很少在釉的表面而大多散在中間,因此即使完成上所用的氧氣是在這時候進來,也失掉了氧化的力量,只能將已被還原的銅粉碎,變成能夠呈紅色的那樣大小。至于深綠色部分,是由于分散的銅膠體多數(shù)密集在表面并且凝固,當完成時被進來的氧氣所氧化,變作氧化銅而熔于釉內(nèi),所以將釉染成了綠色。假使這里的氧氣不充分,就會使一部分已經(jīng)凝固的銅得不到氧化,而以金屬銅的因有狀態(tài)殘留在富有綠色的氧化銅釉內(nèi)。換句話說,桃花片雖然也是和郎窯紅基于同樣原理而產(chǎn)生的,但在這里的銅分并非一致地散布在釉內(nèi),而是在各層各部分或濃或淡地錯綜分布著。像這樣使銅分復雜地分布,是需要非常繁瑣的工序的。
銅一般在燒到800℃以上的溫度時,就有著容易揮發(fā)的性質(zhì)。我國的陶瓷工人非常善于利用這種特征,先將性質(zhì)不同的釉掛上兩三層,在最底下掛的是專門挑選的比較難熔的釉,并且使其含有銅分。表面上所掛的是比較易熔的釉,在其中混入少許像錫或鐵一類的幫助銅起還原作用的物質(zhì)(2%以下)。然后加熱至1200℃左右,這時下面的銅便行揮發(fā)而浸透至上層,并且被還原。其次又受到氧化的侵襲,因氧氣的強弱、銅的濃淡以及錫、鐵的多少而被氧化,或被粉碎成各種不同的大小,分散在釉中而現(xiàn)出那樣復雜微妙的綠色或桃色。這便是應用了所謂銅分揮發(fā)的難以想象的現(xiàn)象。先進行復雜的銅分分布,并用還原焰煅燒,跟著就放進一些富于氧氣的空氣。這種空氣只有放進一點點,而且要巧妙地調(diào)節(jié)氧氣量,才能夠使非常容易變化的銅色保持美麗的紅色。同時還不能使釉過熔而流下,因此加熱的適當也是要控制得十分有把握才行。就鈞窯和郎窯來說,釉的熔流反而增加了妙趣,然而桃花片卻絕對不能流釉。像這樣一層尚且難以完成的工藝,必須重疊至兩三層方能成功為桃花片,真可以說是巧奪天工了。因而歷來都將桃花片推作銅紅釉中的第一位,并不是沒有道理的。類似如此復雜的工藝,毫不借重于有理論的科學力量,僅憑長期實踐的結(jié)果而能有這般了不起的成就,實在不得不令人對我國古代陶瓷工人由衷感到敬佩。
在桃花片的燒成上固然需要少量的氧化焰,但是如果氧氣超過所需的限度,銅分的大部分就被氧化,而使桃花片的淺桃色部分以及深桃色部分大半變成綠色。其結(jié)果變成了桃色與綠色相混,現(xiàn)在所謂“滿身苔點泛于桃花春浪間”的奇趣;或者成為在淺綠色的地上雜有深綠斑點的美麗色釉,即上面所提到過的“蘋果綠”。清人洪北江有詠蘋果綠的詩句說:“綠如春水初生日,紅似朝霞欲上時”,像這樣富有詩意的釉調(diào)真是難能可貴。假使不用還原焰而始終用氧化焰來煅燒,銅的膠體便不會生成,從而也不會有膠體的分散和凝固,當然更不會使一部分釉聚有銅分造成的深色斑點。因此只能變作通體一樣的淺綠釉,而難得成功美麗的蘋果綠,這也就是蘋果綠之所以不容易制作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