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能準確找到墓呢?”記者好奇地問。
“這里盜墓的人技術很高的,哪里有墓穴都能準確地找到。”老張對此頗為了解。他們先根據風水看個大概,然后再用專業工具探測。有一種小鐵棍,像魚竿一樣可以伸縮,出門時一般會綁在車底盤上,到了用時就裝一個把手,往地下打,能伸到地下五六米。這就是“升級版”的洛陽鏟,打進去后取出土樣來,根據泥土的松軟度,來判斷地下有沒有墓穴。“如果打到的是自然土層,就沒有墓,如果是填進去的土,就有墓。”
“聽說挖墓的要遵守規矩,挖前要磕頭,挖后要灑酒,還要給墓里留點東西,這里有這規矩嗎?”記者接著問。
“哪里有這個規矩,保準給你挖得干干凈凈,挖完就敞著,不管回填的。”老張說。
“挖墓的人在村子里會被瞧不起嗎?”
“盜墓的人自古就是被鄙視的,現在也一樣,但一個村里大部分都是這樣的,也就無所謂了。”老張也無所謂地說。
老張說,村里的人不僅挖當地的,有些人還到全國各地去挖,據說河南一些地方的盜墓水平最厲害,這里的人還會去當地請教。
“秋末冬初是挖墓的最好時節,不冷不熱,他們一般天天都要去搞的。今天要不是下雨,這些人肯定也上山了。”老張說。
“勤勞致富”的“憨爺”
老張繼續指揮汽車前進,說下一家肯定有好東西,那家的主人是他多年的熟人,有什么話可以直說。
停車下來后,記者環顧四周,這是一個距離村子較遠的獨院,位于山腳之下,旁邊有幾畝農田,還有小溪流過。由于一直在下雨,遠遠望去山間薄霧彌漫,樹木愈加蔥蘢。
這家主人剛開著農用三輪車回來,身上還穿著抓魚用的連體防水服。由于常年在外勞作,原本黑黝黝的膚色被曬得發紅,說起話來總有笑容,樣子憨憨的,因此得名“憨爺”。房屋僅有一層,但是高大寬敞。走進臥室,“憨爺”拿出一個盤口壺,雖然釉不完整,但器型很好。
“多少錢???”記者問。
“憨爺”猶豫了一下,“一千塊,行不行?。?rdquo;他用商量的語氣問,說完又憨憨地笑了兩聲。
“如果釉完整的話沒問題,但這個釉剝得有點厲害,要不八百吧。”記者試著壓壓價。
“八百啊,可以啊。說良心話,把這東西弄來也費了一番功夫。”
“這次就一個,下次挖出來好的,給你們打電話。”每個盜墓人那里都有幾個熟絡的聯系人,挖出新東西當晚就會打一圈電話告知。“如果你們知道哪個地方有,還可以介紹我們去搞??!”“憨爺”誠懇地說。
其實,在這個房間里,比古玩更引人注目的是放置在屋子中間的大樹墩,聞起來有股芳香氣息。“這是樟木的茶桌。”因為當地政府已經明令禁止砍伐樟木,所以“憨爺”開價1萬5千元,“我還有一個更大的,不過更貴,如果有朋友需要,可以介紹一下。”
除了這些,院子和房間里還擺放著許多石頭。這些灰白石頭表面布滿了黑褐色的條紋,猶如抽象的藝術作品。“我剛才就是去河里撈石頭了,外地來買石頭的人叫金銘石,但我也不知道準確的名字。”“憨爺”說。
盡管這些讓“憨爺”致富的都是不可再生資源,甚至是國家法律禁止的,但在他看來,祖宗留在家門口的東西自己也費了一番力氣獲取,也算是勤勞致富吧!
在出來的路上,老張小聲告訴我們,“憨爺”盜墓好厲害的,很有錢,只是為人比較低調。
聽“老江湖”口述“盜墓筆記”
和老張接觸多了,也從只言片語中了解到一些他自己的經歷。
上世紀70年代,老張也盜過墓,還被公安局抓過,后來就不敢做了,直到90年代做起了古玩生意。
“您干這行有沒有被騙過?”記者問。
“有,多了。”老張大笑道,有人把假的和真的摻在一起賣,剛開始看不出來就上當了。后來眼力好點了就能看出來。“如果這個東西第一眼能騙過我,我就買,低價收過來,再賣出去。”“真東西越來越少了,現在哪里還有那么多墓啊,盜了十幾年了。”
“不過這樣的騙術都是小兒科了,我有一個朋友,才叫高人。”老張講起了他朋友的傳奇經歷:他先找到一個墓,從一邊打開一個洞,把買來的高仿瓷瓶、瓷缸埋到墓里面。埋了8年啊,等當初打洞的地方小樹都長起來了,從外面看起來墓是沒有動過的,他就聯系買主,并帶著現場去盜墓。那老板當場看著挖出了東西,很激動啊,以為這東西肯定沒問題,花了200萬包坑。沒想到買回去后,找人一看東西不對,結果那個老板就雇人把他抓走了。“這不叫高手,這是騙子。”老張末了又補充了一句。
“那這么多人盜墓,有沒有人被公安局抓過啊?”記者問。
“上世紀80年代以前,有兩個人被抓過。最近這些年,就沒聽說了。”老張說。
“怎么被抓呢,判了幾年刑???”
“有一個人我是認識的,他很厲害的,是個真正的高手,看墓很準。后來被判了4年刑。”老張腦子里仿佛裝了一部盜墓史,又開始了一個生動的故事:那年這“高手”自己看好一個墓,就雇人去挖,挖兩個小時一百塊錢,而且是到兩個小時就結一次錢。眼看挖到8米深的時候,還不見有東西出來,有人就勸他算了。他說再挖,果真,挖到10米左右的時候,東西出來了,那墓大得不得了啊,有金餅、金釵,還有金手鐲,當初挖墓的人都把一些小東西塞到襪子里帶回家。但是,后來當他賣鳳冠的時候被抓住,逮起來坐牢了,手上的東西也都上繳國家了。
“我還受到了牽連,當時從他那買過東西,也被‘抄了家’。”老張一臉的遺憾。
“那他出獄后還挖嗎?”
“挖呀,就是靠挖墓起了家,后來開了個廠子,專門雇了4個人給他挖,他自己平時就到處去找墓。”老張說,村里能發財的還是少數幾個人,大部分人以種田為生,挖墓也就是掙點外快。只有精通的、經常挖的才能發財。
“現在沒人管嗎?”
“也有人管。就是每過一段時間,派出所跑到村子里去,警告他們盜墓是犯法的,要他們交幾千塊錢罰款,就沒事了。”老張說。
老張有一兒一女,按說已經是安享晚年的人了,如今卻還要奔波往來,賺取不太豐厚的利潤。“我好賭,前幾年被人下套騙了,把所有錢都賠了進去。”老張有點難為情,“現在只能一點點賺回來了。”
回到北京后,記者電話采訪了該縣分管文物保護的負責人。“我們這盜墓并不是很厲害,今年一年都沒有類似案件發生。”他表示,近些年來,縣里一直在打擊盜墓,通過加強宣傳來阻止盜墓,各村還成立了文物志愿者保護小組,充當千里眼和順風耳,進行宣傳和監督。“盜墓是決不允許的,哪怕是盜一個墓、一件東西,我們都會該抓的抓,交給公安局,該判的判。”
記者又撥通了當地派出所的電話,據實舉報了農民盜墓并販賣文物的情況。一位警察接到報警后,詢問了詳細信息,說會核實情況并向領導匯報。
“你們以前了解農民盜墓的情況嗎?”記者問。
“如果有人舉報我們才能去抓,沒有人舉報我們就不知道了。”那位年輕的警察說。
“能把這些人繩之以法嗎?”
“這不敢保證,我們會盡量調查。我們不是神探狄仁杰也不是福爾摩斯,不能肯定能破案。”
對于相關事態的發展,記者會繼續跟蹤調查并及時給予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