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小孩才會把扇子簡單地歸結為夏天專用。無論是秀場、官場、歡場還是拍賣場,扇子都堪稱管保你一戰成名的裝逼利器——一年四季都適用。
“扇子有風,拿在手中。誰人要借,等到秋冬。”
以前的暑假弄堂里,小孩子就這么大肆吆喝著。一把扇子弄得跟寶貝一樣,誰見誰搶。可十來歲的孩子誰又有耐性坐著搖扇納涼,扇子也就一炫耀的玩具而已。秋涼一到,爭斗就結束了。可在衣冠楚楚的大人眼里,扇子可是一年四季的寶,艷驚秀場、叱咤官場、婉約歡場,堪稱一戰成名的裝逼利器。
古今中外“秀”場必備
2011年的巴黎時裝周,路易威登在T臺上大秀蕾絲扇,模特拿在手里搖曳多姿,戴在腦袋上更是驚艷系數超高。時裝圈淡忘扇子已多年,卡爾·拉格菲爾德以用一把黑色折扇出名,但那多是因為當年他太胖太容易出汗。如今,這裝逼利器終又迎來了春天。據說不但在時裝周,處處可見潮人拿扇子——一來路易威登大方了得,用扇子打賞嘉賓,二來熱浪滾滾,拿扇子總比拿報紙有腔調得多——時裝周結束不到一周,時尚雜志上刊出教母Lady GaGa、水原希子的一系列執扇照,大家踏破路易威登的店門檻,不顧天氣早就夠穿羽絨服,只求這把蕾絲扇。
不過,這都比不過愛裝逼的古人。光緒年間的朝堂之上,如沒有把泥金黑扇,你都不好意思站在那。扇子之于那時的官員,就如手表在今天的地位:連金二都戴了塊百達翡麗,你還好意思戴塊上海牌出來混么?話說這黑紙扇本是廚子奴仆用的,而文人則一定執白扇,扇面上或是唐寅的畫,或是蘇東坡的字。拉開成140度的圓弧,搖起來最為雅致。扇子的風力度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種腔調:飄飄然,透著股仙氣。“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然后搖會兒扇子,喝口酒,美也!
扇子的那點風,確實不足以撲滅朝服里的汗,哪怕真是有著空調扇的妙用,當著皇帝的面,誰還真敢扇?因而,當玳瑁象牙骨架的黑扇成為流行時,也沒人在意白紙扇該不該out。當時炮制黑扇的行家是王星記扇莊的創始人王星齋,他本意用這獨特的品種打敗同行,沒想到這商業行為竟然改變了朝堂上的審美。除了扇面制造工藝精湛外,王家的扇骨更是考究:水磨玉骨的湘妃竹,加上一應貴重的裝飾,讓扇子身價備增。字畫的鑒賞能力人各不同,但貨真價實的稀奇玩意,不用打開扇面,只要瞟上一眼,就知道它的身價。
男人不及女人,露在外面能顯擺的地方不多,執扇好歹算一個標記。小扇小顯擺,大扇大排場。《步輦圖》里,唐太宗被宮女簇擁著去接見松贊干布,最豐腴的兩位舉著障扇,為太宗障塵蔽日,排場十分了得。那大而華貴的扇子屬于皇帝,臣子玩弄的至多是折扇。從蘇東坡到鄭板橋,都有題扇的故事留于民間。稍稍兩筆,一把紙扇身價倍增,文人的救世情結和書畫才情一并被人頌揚。
歡場里的苦逼道具
在中國的民間習俗里,扇子和鐘一樣,不是想送就能送的,再名貴的扇子在重大喜慶場合都得委屈躲閃。但在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里,扇子卻一如既往沖殺在前,成為必不可少的先鋒大將。《桃花扇》里,侯方域的一把扇子把李香君弄得神魂顛倒,阮大鋮的金銀珠寶成了她眼里的糞土,到最后,血濺扇上,桃花朵朵開。據《洪升年譜》,康熙三十八年(1699年)載:“六月孔尚任《桃花扇》成,遂盛行于世。秋,康熙索《桃花扇》觀之,其后孔尚任罷官,世多疑其系以《桃花扇》賈禍。”扇子終究不太吉利,故事里歡場失意,故事外官場郁悶繼續。還是離官場八丈遠的賈寶玉聰明,管你什么名扇,撕了只圖丫鬟一笑。
唐寅筆下的《秋風紈扇圖》,仕女一人獨處,大冷天還拎著把扇子觸景悲秋。“秋來紈扇合收藏,何事佳人重感傷。請把世情詳細看,大都誰不逐炎涼。”伯虎同志的附詩,把個凄涼寫盡。有好事者考據,畫上是個青樓女子,沒情感熱線傾訴時,只好拎把團扇子拗造型。而唐寅正好也是對仕途絕望,縱酒狎妓,對此景頗有同感。
團扇的裝飾性強,但要傳個情什么的絕對不如后期的折扇。空白扇面上寫點情詩,悄悄傳于佳人手中,那種情調是平鋪直敘的團扇承載不了的。《牡丹亭》里,杜麗娘和春香,一個用摺扇,一個用團扇,可為后面的故事鋪墊不少。《梁祝》里自然也是一人一把折扇,坐而論道。在新版的越劇中,茅威濤更是大用特用扇子戲,最后一場更是把它比成蝴蝶,從舞美的角度來說,確實比原先那件五彩戲服好看得多。
拍賣場上的懷袖雅物
很長一段時間里,扇子這秀場無敵的寶物,都只能陪著老太太打蚊子乘涼。但好在還有舞臺,它一會兒是殺場上的兵器,一會兒是佳人掩面偷笑的情趣用品。一出《貴妃醉酒》,梅蘭芳舞著那把象牙金扇,不知迷倒多少人;演《晴雯撕扇》時,他更是演一會撕一把。一旁有心的琴師撿回裱好,去討老舍的歡心——老舍最喜歡收藏名角的扇子,他藏有梅蘭芳、程硯秋、尚小云等100多位藝術名流的書畫扇。
扇子算是文房清供里唯一能帶出來的懷袖雅物,于是稍有點文藝氣質的朋友都愛它。梅蘭芳就曾收藏名扇數以百計,大多是湘妃竹扇,唯有一把圓形的絹面紈扇,是泰戈爾送的。老戈爹看完梅蘭芳的《洛神》,高興大發,在扇子上即興題詩,而且是孟加拉文和英文雙語的,盡表詩人的浪漫情懷。
表情達意的玩藝總需要一個舞臺,有演員,有觀眾,一逗一捧,這才精彩。不過,盡管我們身邊的扇子在旅游紀念品攤頭上便宜如白菜,在拍賣場里,扇子就如在T臺上一樣慢慢升溫。從幾年前開始,每到端午,朵云軒就會舉辦扇子文化節,規模不大,就在店堂里擺幾張桌子,請書畫社的練家寫扇面,其間拍賣師戴小京最受歡迎。戴小京是書法好手,小楷尤其漂亮。1993年6月13日,朵云軒在上海希爾頓的首拍,戴小京便是拍賣師。有趣的是,他還把拍賣槌帶到電視劇《大染坊》里客串了把,不過那次拍的可是日本布。
而在朵云軒的拍賣場中,扇子一直沒有間斷過。今年春拍前,朵云軒精挑細選了96件成扇,戰果極為豐厚。其間,程十發的《吉祥圖》成扇輕松拍到23萬元,吳湖帆、吳徵的《翠玉生姿》行書成扇拍到57.5萬元。陸儼少的《缽水齋圖》成扇,背面為單孝天楷書《洛神賦》,以161萬元摘得頭魁。另有于非闇的《蛺蝶圖》,以李淦臣繪《八仙圖》作扇骨,最終以103.5萬元被斬獲。
2009年,杭州的扇子博物館開業當天接待游客5000人,弄到最后只能分批進。館里用上機器人解說,游客路過,傳感器就能檢測到,打扮得像扇店工作人員的機器人就會過來招呼,十分歡樂。藏家的天地更是風雅些。今年夏天,黃沂海的新書《扇解人意》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黃沂海諢名阿海,正職是上海市銀行博物館館長,早年聞名于金融界,近兩年迷上扇子,藏了500多把,順手寫了《扇有善報》、《扇解人意》兩本冊子。《華爾街日報》中文網專欄作家傅峙峰私下里也喜歡擺弄扇子。據說他“本是喜歡玩刀,隨后在某論壇看到刀版的隔壁是扇版,進去閑逛,機緣巧合就愛上了折扇。至此算是放下了刀拿起扇,漸漸去除了戾氣,現在家里除了一把練習的木刀,只剩下菜刀和螺絲刀。這幾年性格也從鋒芒轉向了和善,與人相處不傷和氣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