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別的青瓷工藝美術大師相比,我不是龍泉本地人,也非青瓷世家出身,沒有任何“青瓷”背景,屬于一張白紙。自1965年被分配到龍泉后,我生活在“異鄉”,迄今已有四十五個年頭,我的根須深深地扎進了這塊土地,“龍泉”成了我名副其實的第二故鄉。
我生于1935年,是龍泉青瓷大師中年紀最長者,畢業于景德鎮陶瓷學院,也是“科班”出身的唯一一人。縱觀全國近三百名工藝大師中,真正有“學院”背景的人不是很多,這種文化背景,對于我來說,意味著什么呢?我認為,就是在計劃經濟時代,以服從國家需要、服務生產為前提,用掌握的專業知識和文化知識,為企業的發展和國家作出貢獻;在社會轉型、經濟轉軌的市場經濟中,能夠自我調整、發揮自己的所長,以自己的文化優勢繼續做一個弄潮兒。
我是江西分宜人,這個地方的隸屬關系變動過好幾次,先前歸宜春管轄,現歸新余市。我出生在分宜池塘鄉泉塘村,父親夏侯日海,是我祖母的第三個兒子。祖母年輕守寡,靠三四十畝薄田,帶著三個兒子生活,非常不容易。大伯父務農,二伯父身體不好,后來病故。父親讀書上學,祖母對他的期望很高,希望他能學有所成。父親初中畢業時,年輕好勝,與人打賭,卻輸了錢,回到家后被祖母打了一頓。父親羞愧不已,于是中斷學業,想提前進入社會,聯系村里有本事的人找事干,但他不愿給做官的人去當勤務員,認為會對不起母親,于是跑到國民黨軍隊里當了個衛生兵,在軍隊里集體加入了國民黨。這個歷史問題影響了父親后來的生活,也影響了全家和我的生存狀態。
軍隊衛生員學習和掌握的只是醫務小本領,不可能精通醫道,但父親聰明,外科方面的醫術醫道還真的積累了一套。恰在那時,地方上發生兩大姓大規模械斗,不少人受了傷,于是父親趁機離開軍隊,在街上開了個私人診所,幫人治外傷,果真治好了不少人,在當地也就有了一些名聲。

1965年全家合影,后排最高者為夏侯文

剛上中學時的夏侯文及母親

宜春中學校牌

中學畢業合影,第二排右一為夏侯文
我的母親是農村的童養媳,沒文化。在我五六歲時,父親得到祖母的同意娶了二房,二房沒有生養,喜歡打麻將,結果輸了錢,祖母知道后,趕到街上去狠狠地罵了她一頓,二房受不了,服了大量安眠藥自殺身亡。后來父親又娶了第三房,生了個女兒,就是我現在的妹妹,名叫夏侯愛蓮。
祖母家里的田產一分為三,大伯一份,二伯去世后的十多畝田歸祖母,靠田租生活,父親名下的田產歸我母親。父親后來到離分宜四十多里的彬江鎮開店,因為時局動蕩,家庭也不穩定,分分合合。我到12歲時還沒有讀書,祖母急了,就請一個私塾先生教我識字,只讀兩本書,一是《增廣賢文》,一是((三字經》,每天上午讀兩個小時,然后寫字描紅,下午背書,先生教一段背一段,完了從頭背到尾。學費是一學期一擔米,但先生只教了半年就不干了。后來我再進正規私塾,學習了一年就到了1949年。這年6月解放了,1950年我就到正規小學讀五年級。也就在這時,父母正式離婚,我隨父親一起生活。父親除了妻子和我外,還負擔了自殺身亡的原二房女人的弟弟。
我插班五年級讀書,因讀私塾沒有接觸過數學,跟不上,不得巳留學一年才升到六年級,以后讀書就按部就班了。母親和我父親離婚又成立了新家,我每年去看望她一次。1953年我小學畢業后考入宜春中學,宜春在彬江西邊,離父親遠,離祖母更遠,無法走讀回家,就寄宿在學校,這樣就開始了我的獨立生活,只有星期天才回到彬江的舅父家。
抗美援朝時,全國搞工商業公私合營,父親把藥店捐出來,個人到衛生所上班拿工資,后來分配到南廟鄉衛生院當院長。
在彬江,我繼母的親兄弟的老婆,我喊舅媽,對我頗為照顧,幫我冼衣服什么的,因此我沒有什么受累,人也活潑些,常常下河抓魚,還去地里種菜,做一些家務的事情。
我從小就對美術比較喜歡,家里廚房的墻壁因為燒柴被熏得黑黑的,我就撿同學剩下不用的粉筆頭,在墻上畫花鳥魚蟲,畫得最多的便是我常常接觸的小魚小蝦。在中學,我的代數、三角、幾何的成績都非常好,常常是滿分,但最吸引我的卻是美術,我對美術的興趣隨著年級越高,越發濃厚,美術老師彭國平很喜歡我,他在課堂黑板上畫樣子,我們臨摹,當時是五分制,每次作業我部是五分;課余時間還幫美術老師搞宣傳畫和黑板報。彭老師在文化館兼職,他叫我到他那里參加文化館的美術培訓,我進步很快,還跟在他后面做工業展覽和農業展覽的美工工作,在實際事務中鍛煉了我的美術能力。這種情況一直堅持到我高中畢業,有時寒暑假里有事,我就不回彬江,在宜春過,鍛煉了我獨自生活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