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文針對這種弱點,以自己的繪畫基本功,注重用長的線條來設計、描繪圖案,其線條柔和舒展、長勁有力,具有飽滿的立體感,而圖案內容則多與自己生活其間的風土清嘉、物產豐富的江南有關,這是他從小就面對和熟悉的題材,也是地域特點和生活特點之藝術對象,其中以花鳥魚蟲居多。這種裝飾內容與花鳥畫家筆下的作品一樣,精神性極強,可以遠離敘事的情懷,借助活色生香之態,更多地表露他個人的情懷和情趣,以及他的審美傾向和藝術風格。
他把目之所接的江南自然景色,把對自然的高度觀察,融入于心,在裝飾上表達出對自己生活其中的這份山水自然的熱愛之情,不論路邊的木槿、梔子,院落垂掛的紫藤,秋空的蘆雁,水邊的蘆葦,甚至麻雀、鴛鴦、小鳥……多姿多彩的植物花卉、動物鳴禽,都一一定格在器皿上。這些圖案在粉青和梅子青的釉色“罩耀”下,有著與眾不同的美感。梅花的傲干奇枝,水仙的冰姿玉骨,紫藤懸垂的豐腴,蘭草的碧葉花蕊……都有精彩的呈現。這是裝飾的和諧之美,是在單色釉的寧靜和冷艷中立體而又充滿生命質感的美,也是給予面對它們的讀者的精神愉悅和感官美的享受。“百年好合小口瓶”是其一例,通高47厘米的長身小口瓶上,長莖的百合花從瓶底部斜向茁壯而起,滿布正面瓶身,在肩部最惹眼處盛開一高一低的兩朵大花,花蕊綻放,下部筒狀,花邊下垂,粉苞畢現;長線條的花莖,圓潤有勁;頗似短竹葉的葉片,側反卷曲,自然生動,瓶體罩以粉青釉,“出筋”明顯,立體感極強,亭亭而立,高雅大方。
百合花如此,其它如蓮荷、紫藤、牡丹、梔子等浮雕而現的花卉,無不如此。其強勁的線條表現力,突出了裝飾圖案的立體感,加以粉青釉色籠罩,作品的藝術表現由此升華。他的梅子青釉的刻花作品同樣精彩,絲毫不遜色于粉青釉。代表作“花開如意”,15組菱花邊的盤中心,是刻花牡丹,花和葉葳蕤成一個圓周,于翠色葉片的擁圍中綻放出一朵牡丹花,有雍容華貴之感,外圈則有兩種不同的裝飾,一是12朵劃花水浪紋,再一是刻花纏枝牡丹,別具圖畫。讓人印象深刻、流連佇足的是梅子青釉的“蓮紋將軍罐”,數根高低不一的蓮莖從底部參差而起,“出筋”的立體效果顯著,蓮葉或靜或動,盛開的荷花在風中搖擺,滿目荷塘錦繡,圖案飽滿,罐蓋也滿布蓮葉蓮花,整體形象青翠生動,格調清新和諧。
他的江南元素豐富的圖案中,除花卉植物外,還有多姿多彩的魚,不論是鲇魚、鯉魚、金魚、鱖魚,都在他的器型上有充分的表現,或靜止不動,或穿行游動,或擺尾翻卷,形體生動,潑剌剌地,仿佛是剛從龍泉溪中跳躍而出的鮮活的生命。對這些形形色色不同體態的水中精靈,人們端詳注目,摩挲寶愛,親切地稱之為“夏侯魚”。“鯉魚蓮花盤”,又稱“年年有余(魚)盤”,梅子青釉,菱花邊,滿盤裝飾,上部是擺尾鯉魚,用深刻的技法表現,下部是高低有致的蓮莖、蓮葉,紋飾高低凹凸,浸上青釉后,凹處釉層厚,凸處釉層薄,高溫燒成后,釉色在光線映照下、凹與凸、厚與薄、明于暗、光與影,構成了別具神采的釉面圖畫、精致、端巧。
“蕉影遮魚”,則是在一角垂下蕉葉,阻擋了部分光線,數尾鯉魚無聲地游曳其中,寧靜安詳,沒有一絲聲響,呈現出平和之美……
縱觀夏侯文的作品裝飾,如果說對于哥窯作品,他更多的是用工藝來表現,那么在弟窯產品的線條和圖案的裝飾上,除工藝手段的運用,還多了份藝術手段。緣于彩繪專業的基本功,和從小就為之揮筆不斷的繪畫愛好,他把自己良好的藝術感覺精心傾注在他的圖案上,生動、準確,富有生命質感,然后用不同的技法,或刻或劃或刮,把它們表現在器皿上,從而形成他作品的美學特征,那就是與龍泉青瓷釉色協調一致的青綠色的紋飾圖案,是江南地域的風物,從而更加凸現了龍泉青瓷的藝術特征;他的裝飾內容和表現手法,擁有更多的傳統文化符號和文人花鳥畫筆意,紋飾題材具有文人風格,其布局也有著詩畫一體的安排,從而使作品具有工藝材質的美和器具造型的詩化傾向。
這種獨特的文化內涵和藝術情境,是他個人所僅有的,也是文化修養不足、單純的工匠所難以企及的。
龍泉青瓷的裝飾,涵蓋了造型、工藝、線條、圖案多方面的元素,它的準確性、恰當性以及美感度,反映了創作者對陶瓷的形式、內容、藝術表現力的全方位思考,以及審美能力的高低。作品本身是否具有時代氣息,成為文化和藝術的綜合載體,賦予作品獨特的精神內涵和藝術魅力,是每個創作者夢寐以求的事情,其中最主要的,是運用裝飾手法升華藝術生命,使之成為藝術符號,更是難上加難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