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代以前,中國瓷器一直是以南方越窯為代表的青釉瓷為主,北方的發展較晚,北朝時洛陽地區出土的青瓷,都還是南方的輸入品,到了隋唐之際,北方白釉瓷興起,使中國在世界上成為最早擁有白釉瓷的國家之同時,也打破宇內青瓷一統天下的格局,由此形成了陶瓷史上所謂的“南青北白”二大體系,而白釉瓷中最有名者,是為定瓷。

五代及宋代定窯窯址
唐代陸羽在《茶經》里從盛茶之器的角度評瓷,說越州青瓷上,邢州白瓷次之,由此可知,在當時南北青白二系瓷器已呈互為爭勝的局面,邢州白瓷即邢窯白釉瓷,是白瓷中最早出名的窯系,定瓷是在繼承邢窯瓷基礎之后,推陳出新而自成體系與風格的瓷器。

靜志寺地宮藏北宋定窯綠釉水波紋凈瓶
在靜志寺塔基地宮的發掘中,除了出土了大量的青銅器,最引人矚目要屬地宮所藏瓷器。在塔基北側中部的石函中,發現了瓷瓶、瓷盒、黃釉鸚鵡壺等瓷器,函內瓷器皆用絲織品包裹。石函兩側,放有瓷盒、瓷盤、龍首瓷靜瓶和方形鎏金鏨花銅函等器物。共計115件,幾乎全部是北宋早期的定窯產品,其造型端莊秀美,胎質平薄細膩,釉色柔和潔凈。

靜志寺地宮出土北宋定窯黃釉鸚鵡壺
定瓷窯址在今天河北曲陽,此地古時屬定州。定窯瓷不單燒制其他瓷窯常見的盤、碗、杯、瓶、壺、罐、盒、盂、爐、燈、還燒制一些形象生動的花辦狀盤、碗、盒以及瓜棱狀碗等器物。而同一品種的工藝造型和紋飾釉色又變化多端,如凈瓶有白釉刻花的,還有綠釉波浪紋的等;盒有桃形、石榴形、竹節形等多種式樣;爐有平底、五足之別。

靜志寺地宮藏北宋定窯黑白釉瓷轎
中國瓷土分布極廣,凡是富有瓷土,多燃料,加之有河流可供運輸之地,就會出現大型窯址,曲陽澗磁村及東燕川村、西燕川村一帶富有優質高嶺土,這種高嶺土氧化鋁的含量高,而氧化鐵和二氧化鈦含量極低,這是瓷器胎釉顯白的根本原因,定窯瓷器整體以如銀、似雪之白為顯著特征,《歸潛志》云“定州花瓷甌,顏色天下白”,是定瓷獨到之處最簡單扼要的概括。

靜志寺地宮出土北宋定窯白釉“官”款對蟬紋碟

白釉“官”款對蟬紋碟碟底之太平興國二年墨書銘文
據銘文記載,地宮中這批瓷器是專為寺院燒制的精品。地宮中定瓷21件刻有“官”,是研究定窯“官”字款器物的產地最重要的實物資料。帶有墨書或刻字題款者有21件,這些墨書和刻字記述的都是這些器物施舍人的姓名和施舍物件的名稱。白釉“官”款對蟬紋碟,紋飾工整纖細,外底墨書“太平興國二年(977)”的題記,這件瓷器為靜志寺塔基的建造年代斷代提供了準確的時間依據。

靜眾院地宮藏北宋至道元年(995)白釉舍利瓶
地宮中的定窯瓷器都是北宋早期具有明確紀年的標準器物,極具史料價值。這件舍利瓶為子口,直領,圓溜肩,鼓腹,圈足稍外撇;平頂折邊蓋,斷面略呈梯形;胎體較厚重。白色胎微泛黃,細膩堅致。白釉泛灰,光潤勻靜,施滿釉,圈足露胎。肩飾弦紋;腹部刻有行書題記13行共59字。這是目前所知定瓷刻銘最長的器物。

靜志寺地宮出土北宋定窯白釉蒂紐蓋碗
白釉蒂紐蓋碗通高13.9厘米,口徑16.7厘米,足徑9.5厘米。碗蓋為盔式,蓋頂堆塑蒂鈕,鈕周刻花形鈕座,蓋面為兩重覆蓮紋。碗敞口深腹、大圈足稍外撇,素面無紋。胎質白細堅硬,釉色白中微泛黃,蓋內沿及碗口、圈足露胎。

靜志寺地宮藏北宋定窯白釉桃形盒
白釉桃形盒通高9.5厘米,腹徑7.6厘米,足徑4.3厘米。整體呈桃形,蓋與盒身有子母口相接。蓋頂塑桃尖, 上小下大,略成錐形。盒身為圓形,直口,直腹, 矮圈足。自蓋至足劃凹線,使形象更為逼真。胎質潔白堅硬,釉白而瑩潤。通身輪旋紋明顯。

靜眾院地宮藏北宋定窯白釉竹節紋筒形盒
白釉竹節紋筒形盒通高10.8厘米,腹徑7.1厘米,足徑4.7厘米。盒為仿竹節式高簡圓形。蓋頂隆起。器身竹節紋整齊均衡,為旋削技法劃制。瓷胎色白質硬,器壁甚薄,釉色白中泛黃,亮澤瑩潤,有垂釉痕。圈足足底無釉。
定瓷還有集藝術性與實用性為一體的器物,如靜志寺地宮出土,通長19.3厘米,口寬8.4厘米的白釉波浪紋法螺。

靜志寺地宮出土北宋定窯白釉瓷法螺
這件白釉瓷法螺形象逼真,殼為螺旋狀,殼外通體劃飾波浪紋,中心聳起錐形體,喇叭口。尾端有吹孔,發音洪亮。螺側有一小圓孔,用以調節音量和節奏。胎白而厚重,質地細膩,釉色潔白透明,垂釉泛青,尾部無釉。

靜志寺地宮藏北宋定窯白釉瓷法螺
佛教常以法螺之音比喻佛陀說法之妙或表示佛的威力,《妙法蓮華經·序品》云:“今佛世尊,欲說大法,雨大法雨、吹大法螺,擊大法鼓,演大法義。”同時,法螺也是降魔的器具之一,《佛說無量壽經》卷上云,釋迦牟尼降魔成道時,“釋梵祈勸請轉法侖,以佛游步,佛吼而吼,扣法鼓,吹法螺,執法劍,建法幢,震法雷,曜法電,澍法雨,演法施。”
此外,北宋定瓷中更有白釉五獸足熏爐、瓷龜、和著名的孩兒枕、臥女枕等雕塑類器物。

靜志寺地宮出土北宋定窯白釉五獸足薰爐
靜志寺地宮藏定窯白釉五獸足薰爐為仿金銀器器形,口徑10.6厘米,底徑11.2厘米,高17.9厘米。采用堆貼和劃花技法。將軍盔式蓋,上有受花寶珠剎頂,蓋上有六個交錯的桃形煙孔交錯排列,蓋沿侈出,平寬沿。

靜志寺地宮藏北宋定窯白釉五獸足薰爐 局部
爐身盤口,腹斜直,折為平底,腹部弦紋兩周,底內下凹。爐身下塑貼有五個獸面銜環蹄足,頭貼于爐腹,足踏環形平托。

靜志寺地宮藏北宋定窯白釉五獸足薰爐 局部
胎白質細堅致,釉色瑩潤透明,略泛黃色并有垂釉痕,蓋內、口沿、托底無釉露胎。

靜志寺地宮出土北宋定窯白釉瓷龜
白釉瓷龜高3.8厘米,通長8.8厘米,龜首上揚,縮頸,鼓腹中空,隆背,短尾曲卷,四肢為片狀趾蹼,雙目挑作粟粒狀。龜口留有燒造所需出氣孔腹部無釉,飾波浪紋。龜背雙勾六角紋龜甲。

靜志寺地宮藏北宋定窯白釉瓷龜
龜能陸能水,佛教喻之佛理中的“生”與“涅槃”,這件瓷龜瓷胎色白質細,釉凝厚瑩潤微泛黃,整體可浮于水上瓷龜形象生動,為北宋初年定窯工藝瓷的佳作。

靜眾院出土龍首蓮紋大凈瓶出土時情形
定州靜志寺和靜眾院兩座地宮出土的定瓷不乏恢宏壯觀、氣勢非凡的器物,如多件白釉凈瓶,其中靜眾院出土龍首蓮紋大凈瓶,高達60.9厘米,為目前發現定瓷中最大的一件。

靜眾院藏北宋定窯龍首蓮紋大凈瓶
此瓶細長頸,鼓腹,臥足,龍首短流。瓶頸上部刻仰覆蓮辦紋, 中部為覆蓮紋相輪圓盤,下部為竹節紋。

靜眾院出土北宋定窯龍首蓮紋大凈瓶 局部
肩部刻覆蓮紋三重,其下為纏枝花一周,下腹刻仰蓮四重。

靜眾院藏北宋定窯龍首蓮紋大凈瓶 局部
肩塑龍首流,龍首高昂、前額突聳、張口露齒,下頜飾一綹龍須,器形修長秀雅,紋飾精細流暢,可謂是千年定瓷的代表作。
靜志寺靜眾院兩座舍利塔地宮出土定瓷中有多件凈瓶,還有一件精美的白釉刻花蓮瓣紋龍首凈瓶。凈瓶為僧人飲水器具,梁陶弘景《授陸敬游十賚文》云:”賚爾鍮石澡罐,手巾為副,可以登齋朝拜,出入盥漱。“這里所謂的澡罐,指的就是凈瓶,這種器物細頸粗腹,粗腹容量鼓大以盛水,細頸防浮塵蟲蚊入內而護凈。

靜志寺地宮出土北宋定窯刻花蓮瓣紋“官”字款碗
定窯的胎質薄而輕,胎色白色微黃,堅致而不透明,施釉極薄,釉色瑩潤光亮,可以見胎,胎質堅細,瓷化程度高,有的甚至達到了半脫胎的程度。定窯有些碗、盤之類器物胎的厚度極薄。即使口徑為30厘米的大盤的厚度也只有2到4毫米。

靜志寺地宮藏北宋定窯白釉喇叭口碗
靜志寺地宮出土的白釉喇叭口碗,其口沿最薄處僅1毫米,白釉“官”款蓮紋碗,唇厚不及2毫米,迎光可透視外壁蓮瓣紋,敲擊聲音輕脆悅耳,充分體現了定瓷“白如玉,薄如紙,聲如磬”的特色,讓人嘆為觀止。

靜志寺地宮藏白釉北宋“官”字款花式口托盞
我們可以很清晰的看到,早期定窯器物的口沿幾乎都施有釉,到了晚期,一些器物的口沿往往不施釉而露出內里的瓷胎,稱為“芒口”。

定窯覆燒支圈出土物
器物的口沿之所以不施釉,是因為這些定瓷采用了支圈覆燒的新工藝。唐和五代時期的名窯都為仰燒,也就是一個匣缽只裝入或碗或盆的一件瓷器,這樣的匣缽層層上摞后裝滿一窯后點火燒制,而利用支圈覆燒工藝,一只特制的匣缽分層裝盛的瓷器可多達十件甚至二十件,這樣一來,在成本增大一二倍的情況下,產量可擴大十幾二十倍。

靜志寺地宮藏白釉“官”款金裝口盤
覆燒工藝在擴大產量的同時,也讓定窯所燒瓷器更趨向規整,然而畢竟使器物口沿失釉形成了“芒口”,挑剔者認為這種不光滑的“芒口”破壞器物整體的美觀。

靜志寺地宮藏白釉“官”款金裝口盤
粱同書《古銅瓷器考·古窯器考》記載,宋仁宗在看過進貢的覆燒定瓷之后下旨:“定州白瓷器有芒,不堪用,遂命汝州造青器窯。”

靜志寺地宮藏白釉“官”款金裝口盤
為解決這種缺陷,定窯工匠在一些失釉的器口以及圈足部分鑲以金屬邊緣,最高貴者用金銀鑲邊,使得器物更顯高雅華貴,這種工藝稱之為”金銀扣“,而相應的器物則名為“金裝定器”。

浙江臨安晚唐水秋氏墓出土“金裝定器”白瓷云龍把杯
但實際上,定瓷中的”金銀扣“工藝出現遠早于覆燒工藝,也就是說,不是因為有“芒口”之弊才有”金銀扣“,事實上許多”金裝定器“都是仰燒產品,其口沿部分有釉而并不是“芒口”,靜志寺地宮白釉“官”款金裝口盤,靜眾院地宮帶銀蓋鑲銀足的白釉蓮紋長頸瓶就是這種“金裝定器”中的佼佼者。

靜眾院地宮藏白釉蓮紋金裝長頸瓶
定瓷胎骨細致,壁薄者似有脫胎之感,釉層均勻,釉面光潤晶瑩,規整的工藝、優美的造型、巧奪天工的裝飾使其名噪一時,享譽四方,各地瓷窯群起效仿之,景德鎮號為瓷都,當年卻只以“南定”為名。單單以定瓷而言,定州靜志寺靜眾院兩座地宮所藏者,實屬罕見的藝術珍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