詛咒現實而崇古悲今,歧視傳統而厚今薄古,都是極端的片面主義,屬于一種靈魂頹廢的有閑階級思潮。今天的明麗,來自于昨日的洗禮,而今天又將成為明天的傳統。一步一階,從古至今,遂成歷史。這是唯物主義史觀。孤立的事業和真理是不存在的,絕對意義上的發展和繼承也是沒有的。繼承的蘊涵,旨在發展。誰說恢復定瓷只是為了取悅于部分人的嗜好,僅限于表現少數人的自我功利?所謂當代瓷器的發展已大大超出了古瓷技術工藝范圍和程式,恢復不過是勞民傷財之舉,其產品只能為一些博物館及收藏家所買賬,對社會和經濟發展無多裨益,此種論調,殊是可笑。
恢復發展定瓷,向定瓷要經濟效益,是迫在眉睫的歷史責任和義務。然而這僅僅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定瓷文化博大精深,發展恢復它則標志著我們民族敢于光復舊物,有能力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代表著我們民族一種自強心,一種國力的展示,一種超時代的造物精神,或說是社會效益。雙重意義,任何一方面的否定,都是錯誤的。要發展、向定瓷要經濟效益,不可能回避繼承傳統。因為傳統和創新是絕然不能分離的同一體。中國的高新技術產品,包括國外的高新技術產品,都是在一種原技術原思維中再研究再創造,其間不乏其某種形式意義上的觸發和借鑒。但主要一點卻是對原技術方法方式的改良,功能效率的提高,使用操作的進步,這本身就是一種繼承發展的過程。
有人大貶傳統,似乎往事全非。人類從原始社會、奴隸社會、封建社會以至到今天,斗轉星移,寒暑往復,不知道從哪一天曾經中斷過生活、勞動的延伸,中斷過日月時序的運轉。站在歷史的角度看問題,今天也是歷史,也是傳統。因為今天必然為明天所替代,明天繼承著今天。昨天、今天、明天,日積月累,序延年復,代不相滯。華夏五千年文明史,抑或說是一部發展史,勿寧說是一部傳統史、繼承史。
改革之期,一個地區,一個村鎮,都千方百計在自己生活范圍轄區內盡量尋找一個或一點有可能弘揚發展本區域文化和經濟的歷史線索,加以導向宣傳。譬如中國吳橋國際雜技藝術節、山東濰坊國際風箏節、景德鎮國際陶瓷藝術節等等。不論歷史文化、歷史名人、歷史產品甚至歷史名吃,都被借鑒過來而大做文章。一些地方決策者查遍古書古籍將歷史上的一些描寫本地風土人情的段子都搬過來,以光而大之。更有甚者,為一位歷史名人、一件歷史產品的歸屬而產生爭執,互不相讓。表面上看,這是一種自私,從另一方面看,又體現了一種發展地方經濟的迫切心理,誰說這不是一種功德,誰說這是勞民傷財?縱觀中國當代陶瓷工業,哪一家興隆企業,哪一個大瓷區,不是以歷史背景為依托而發展成功的。中國的制酒業,把杜康、劉伶、張華都用上了,這都體現了一種明智的決策思維。中外馳名的茅臺酒,雖然沒有留下歷史名人的痕跡,而它也是一種從宋代就開始釀制的名酒,其價值昂貴,除去優良的品質外,悠久歷史的價值恐怕要遠遠超過酒本身價值。在市場經濟面前,每件產品都是品質、品牌、歷史的綜合體現,在此不必多舉。我們應當明白,傳統并非一個包袱,而是一泓財源,掘之不盡的財源。
歷史上定窯的隆興,皆賴于民間那源源不盡的探索精神和創造力。從規模宏大、設施完備的官窯到場地狹小、器械單純的民窯,無不昭示著一種華夏文明和民生自身的敬業意識。幾百年的定窯生產史從萌芽到泯滅,可憐的是連片言只字的技術工藝均無留存。想象當年的王侯將相,只知道玉卮金樽花紅酒綠,卻忘記了一頁輝煌科技文化的經傳史載,堪為大憾。揣想當年揮臂流汗創下定窯家業的先驅們,雖赴九泉而亦終難瞑目。回首歷史,再次留連于各大博物館,一睹其定瓷風彩,想其珍貴價值,試問誰能無所感,誰還能繼續任其這種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