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赫山區龍光橋鎮早禾村一個草木繁盛的小山頭上,到處是破碎的瓷片和窯具,精美的青瓷、如玉的白瓷、印著蓮花的黑釉瓷,堆積如山,俯首可拾。這里是羊舞嶺古窯群遺址,分布在早禾村及附近幾個村落,面積約13平方公里。古窯群始于宋代,盛于南宋、元、明,衰于清期,是湖南歷史上規模宏大、質地較好、品種齊全的古窯群。前不久,羊舞嶺窯入選第七批國家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名單。
2013年5月22日,記者跟著市文物局的專家來到這里,試圖從滿地碎片中重拾往昔,追尋逝去的歷史。
古窯遺址遍地瓷片
現今可考的羊舞嶺窯古窯址,東至滄水鋪鎮蜈蚣塘村,西至謝林港鎮石灣村,北抵工業園帥家村,南至龍光橋鎮早禾高嶺村,共有26處窯址,分布于10個行政村,面積約13平方公里,大都保存完好。5月,順著早禾村的一條鄉間小道蜿蜒而上,我們進入了古窯地帶。許多深色青瓷碎片鑲嵌在泥土里,和小道渾然一體,不細看還分辨不出來。我們腳下,就是千年前古人燒制瓷器之所。
赫山區宣傳部副部長湯濟夫是研究羊舞嶺窯的專家,他帶著我們來到了一處山坡前,山坡上的土堆里是重重疊疊的瓷片。湯濟夫隨手撿起一片青瓷,又彎腰撿起一個瓷模,兩者一拼,巧了,嚴絲合縫!他說:“這里是一處文化堆土層,有12米高,生產南宋至元中期的青花瓷。采取復燒法來生產器具,這是一種把碗盤一類坯件反扣在窯具的技燒方法。你們看,碗的邊緣沒有上釉,扣在窯具上就不會粘連,稱之為盲口。”
從這些遺留的瓷片中,記者隨意撿了幾片,看到瓷器青灰、淡藍、墨、褐色,有的胎體輕薄,顏色深重,有的青瓷如水般清亮,用手各持一片輕觸,聲音清脆。斷痕猶新,仿佛是剛剛出窯的新瓷。
1979年4月,原益陽縣文化館組織文物調查時,在羊舞嶺發現了這一片古瓷窯址。當年7月,縣文物專干盛定國對窯址進行了兩次復查,發現文化堆積集中點有高嶺、牌樓、早禾、楊泗等九處,并實地采集了大量標本。從此,羊舞嶺古窯走進了人們的視野。
羊舞嶺古窯最早距今已有千年歷史,是宋代仿龍泉窯,明代仿景德鎮窯的地方窯系。燒制的瓷器主要以青瓷和青白瓷為主,在裝燒方法和器物裝飾風格上都表現出自身的顯著特點。同時也反映出當時仿定窯、仿景德鎮窯、仿龍泉窯的一些燒制方法和模仿釉色。對我國南方宋元民窯的發展史具有重要的研究價值。
“這個遺址的挖掘價值很大,我們推測可能與鄰近湘陰的岳州窯、長沙窯有關聯。在民間傳說和故事中,羊舞嶺窯還與南宋農民起義領袖楊幺聯系在一起,對當地文化產生了重要影響。當然,這需要進一步的考古研究來論證。”市文廣新局副局長龍濤濤說。
千年制瓷歷史長卷
目前羊舞嶺發現的窯址有26處,按生產規模推斷,當時應該有好幾千名制瓷工人。為什么會選擇在這里建窯制瓷,專家給了我們答案。在宋代,北方的工業技術要比南方先進,制瓷業也不例外。當時宋、官、汝、鈞、定哥窯都是以北方瓷器為主。南宋板蕩,居住在北方的漢人逐漸向南遷移,帶來了先進的手工業技術。益陽屬亞熱帶大陸性季風濕潤氣候,境內陽光充足,雨量充沛,氣候溫和,樹木茂密,同時,盛產高嶺土和釉料。豐富的燃料和優質的原料,為制瓷業的發展提供了得天獨厚的條件。解放后我市成立的大眾瓷廠和資江瓷廠,至上世紀90年代還在生產瓷器。
在早禾村建新組村民李許生的房前,有一口長滿浮萍的小水塘,乍看并不起眼。但專家告訴記者,燒窯需要的原料是高嶺土,這口小水塘是先人取土挖掘留下的遺跡。而他家雜屋后的小山坡,是一個典型的古龍窯,形如龍身,由窯門、火膛、窯室、排煙孔等組成。龍窯是拱形頂,整體呈很窄的長方形,與地面有一定的角度?;鹧嬗上虏康母G頭至上部的窯尾,與窯身平行流動。這樣,木柴燃燒釋放的熱量,能夠很快實現窯內各處的同步升溫。
在專家的解說下,一副先人制陶的畫面呈現在我們眼前:一些滿頭大汗的窯工奮力揮镢,掘出的高嶺土堆成小山。旁邊是竹子搭成的作坊,有人在和泥,把原料做成大小不一的泥塊。制坯匠腳踏轉輪,雙手靈巧,一個個泥瓷很快成形。畫匠在坯胎上描畫,山水、花鳥,龍鳳、魚蟲、梅蘭、竹菊、福祿,多姿多樣。窯口前,有工匠運柴燒火,而窯頂上的瓷器已經出窯,窯工肩挑手提,由小路直接運至一個名叫碗棚山的瓷棧等候發運。
羊舞嶺瓷遠渡重洋
明末清初,洞庭湖及資江水域的船舶、木筏可直達早禾及周邊一帶。發達的水系為窯瓷的對外運輸創造了得天獨厚的條件,當地生產的瓷器通過水路運輸抵達資江并進入洞庭湖,再經洞庭入長江,銷往全國各地,甚至通過陸路和水路,遠銷西亞和東南亞地區。
如今可以考證的是,窯址附近有一條古河道與洞庭湖水系的爛泥湖相連,因長年流砂沉積,上游靠窯址一帶已不能通航,這個地方叫清溪。下游通過修浚后經爛泥湖注入湘江,改名新河。沿著這條古河道從囤瓷口溯河而上,沿河兩岸的山坡路邊到處散布著殘瓷片和燒窯工具。這些窯址主要分布于這一河道水系兩旁的低矮丘陵地帶,古河道現已成為寬闊的稻田區、大小不等的水庫和水塘。湯濟夫說:“羊舞嶺窯走向衰落的原因有兩個,在元代,瓷都江西景德鎮出產的青花瓷已成為瓷器的代表,逐漸壟斷了市場,對陶瓷產業有強力的沖擊,還有一個就是水路的中斷。”
看完幾處古窯,我們在小路上與一位老人相遇,他的房子就建在窯址前。老人叫李蘇良,上世紀80年代初是原益陽地區文物工作隊征收流散文物的通訊員。他笑著說:“我帶著工作證件和發票,跑遍了大大小小的鄉鎮,收集了許多失散的文物。”據老人回憶,他收集過很多羊舞嶺窯瓷器,其中不乏精品。有碗、盞、酒壺,還有一種大磁盤。古窯出產的大磁盤,顯然是適應阿拉伯人、波斯人用手抓飯的習俗而產生的一種大型蝶類器皿,是研究這一時期中外文化交流的重要物證。
羊在古代是寓意吉祥的動物。羊舞嶺窯瓷器上的花紋,不管卷草還是文字,都像是在畫羊。人們不禁猜想:羊舞嶺是因羊在山坡上跳舞而得名,還是因為有羊舞嶺窯,這里才叫羊舞嶺?不管怎樣,它是益陽重要的文化遺產,代表著古代益陽的手工業發展水平和祖先的創業精神,值得我們珍惜和葆有。隨著考古挖掘的深入和羊舞嶺窯遺址公園的建設,這個神秘的古窯群將逐步揭開神秘的面紗,為世人提供一方精神和文化的樂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