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瓷之青是與生俱來的
青瓷的前身是原始瓷器(原始釉陶),原始瓷器是最早的瓷器,瓷器是我們的祖先經過長期摸索,在陶器的基礎上創造出來的,由陶到瓷,表明陶瓷燒造已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即以陶土作胎、高溫燒制和器物表面有一層發亮的玻璃質釉。原始瓷器表面這一層或黃綠,或青灰的釉色,是我國獨創的一種高溫釉。關于釉的發明,較為可信的推測是,古人在燒陶時,燃料中含鈣的草木灰偶然飄落在陶坯表面形成自然釉面,受此啟發,制陶匠師們有意識的把這種草木灰涂抹到陶坯上,由此少出了代釉的器物。

釉具有色彩的裝飾意義,因為釉是帶著顏色來到世上的。釉本身是一種無色玻璃體,大自然界中用于燒造陶瓷的原料中幾乎都含有一定量的鐵元素,原始瓷器之所以呈現出青色、黃綠色、青綠色、青灰色,就是因為釉料中含有一定的鐵分子所致。釉的發明使陶瓷工藝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為美化器物開拓了廣闊前景,為瓷器的發明創造了必不可少的條件。
原始瓷器是在之前燒制白陶和印紋硬陶的基礎上,通過不斷選擇改進原料,提高燒成溫度,以及在器表面施釉等工藝中創造出來的,具有胎質堅硬、不吸水或少吸水分、器表光亮不易污染等優點。其在原料的改進、溫度的提高和釉的發明上為青瓷的出現創造了必要的物質基礎和工藝條件,是青瓷的先驅。原始瓷器的出現,使得陶和瓷開始成為兩個并行不悖的系統,各自向前發展,也使我國成為世界上最早發明瓷器的國家,是中國陶瓷發展史上一個重要的里程碑,是中國人民為世界文明的發展做出的又一大貢獻,它在極大地豐富了人民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的同時,也為人類在物質生產方面的進一步創造提供了極大的空間。
青瓷也稱青釉瓷器,是指胎體表面掛施有一層或綠或黃的含鐵質釉料的高溫瓷器,其在原始瓷器的基礎上發展而來,是繼原始瓷器后燒出的真正意義上的瓷器。最早的青瓷出現在東漢時期的越窯。早期的越窯是指在浙江上虞出現的主要燒制青瓷的窯場,隨后形成了一個涉及地城廣、延續時間長、生產規模大、燒造技術高的“越窯”體系。
由于大部分陶瓷原料中都或多或少的含有鐵這種發色金屬,這使我國在很長一段時間內生產著各種不同色度的青瓷。早期的越窯青瓷因為瓷質不是很純凈,胎色往往白中胳帶灰色,釉也是各種色調的青釉。也就是說,當時青瓷的釉質與釉色是自然形成的,并非人們的刻意追求。原料的本質決定了當時繞制出的瓷器只能是這種偏青色的瓷器。此外,較高的溫變和較強的還原氣氛也是燒成青瓷的關鍵因素。

青瓷的燒造從漢代的越窯開始一直到宋、元時期,前后延續了上千年,經歷了一個從萌生、成長到繁榮的發展過程。同為青瓷,但不同時代,不同地方的青瓷燒制效果卻不太一樣。這是因為不同時期和不同地方的青瓷在坯料的處理與釉料的選擇上有著較大不同,由此也就形成了越窯、耀州窯、汝窯、鈞窯,以及北宋官窯、南宋官窯、龍泉窯等不同窯場的青瓷。
青瓷之青是技與藝的完美統一
青瓷釉中含有較多的鐵和一定量的晶體,故能形成具有較強玉質感的乳濁釉。釉的顏色根據燒成氣氛的不同,能產生從粉青到炒米黃等不同的色相變化。
龍泉青瓷釉可分為石灰釉和石灰堿釉兩種,石灰釉在高溫中黏度較小,易于流釉,釉呈玻璃質狀,質薄而通明度高,光澤較強,釉中氣泡和未熔石英顆粒很少。石灰堿釉則相反,在高溫下黏度較大,不易流釉,施釉也較厚。宋代龍泉青瓷是后期成熟青瓷的代表,它擺脫了早期青瓷在材料上先天的缺憾和技術上的不成熟,使得青瓷的燒制基本上能按照人的意愿來控制,真正達到了一種理想的境界。首先是坯料上的不同。青釉是一層半透明的玻璃,胎色的變化在一定程度上會影響釉的色調,也就是說,胎的色調對釉的呈色有一定的襯托作用,所以,可以通過調整坯胎的顏色來調整青瓷色調。青瓷有黑胎青瓷和白胎青瓷之分。南宋官窯和龍泉窯采取了調整胎色的方法,在制坯泥料中摻入合鐵量較高的紫金土,在還原氣氛中燒成后,胎呈黑灰色,使得表面的青瓷釉色顯得更為含蓄沉著,在釉層較薄的器口或未被釉層遮蓋的器底部分,還會形成“紫口鐵足”的效果。
龍泉窯還有一種白胎青瓷,胎料是一種較純的瓷石質粘土,其中鈦和鐵的含量都較低,故胎色較白。釉為鐵著色的鈣堿透明釉,與黑胎青瓷相比,胎較厚,釉無裂紋,青色多樣,有著青翠如美玉般的效果。
傳統的南宋官窯,尤其是龍泉窯的青瓷,為了得到溫潤含蓄的玉質效果,常常追求薄胎厚釉的效果,有時甚至釉厚于胎。為了保持釉層較厚而不流淌,龍泉窯的匠人們采取了多次上釉的方法來取得特殊的效果。瓷坯先低溫素燒,素燒的目的除了揀選出某些成型時可能存在隱蔽性缺陷的坯體,更主要是為了便于施釉。由于干坯吸水性較強,生坯施釉時容易造成坯體垮塌,也不容易掛厚釉,所以,龍泉青瓷都是先用素燒爐低溫素燒坯體,施釉后在高溫燒釉。
一件釉層豐厚的瓷器,大抵需要生坯低溫素燒,上釉,再素燒,再上釉,以至于數次素燒,數次上釉。由于素燒溫度較低,釉并不會融化。待最后一次釉燒時,先裝入匣缽,再裝人大窯高溫燒成。多次素燒的目的是為了讓已經施釉的坯體具有較強的吸附能力,素燒與上釉的次數愈多,釉層愈厚。由此可知,古代龍泉青瓷制造工序的復雜和成本的昂貴。
青釉瓷除了利用材料的特性或燒制過程中形成的特殊效果來達到裝飾的目的外,還利用材料或工藝上的缺憾來形成一種特殊的美感。如宋代黑胎青釉紋片瓷,就是利用坯釉膨脹系數不一致所產生的釉裂現象,最終形成了開片瓷的冰裂紋效果;而青瓷中“紫口鐵足”和“朱砂底”的效果,則是在燒成后期冷卻過程中,因二次氧化作用,利用器物口沿部釉流失變薄后顯露出胎的顏色,以及利用無釉的底足燒成后表面氧化形成紅褐色構成的。
與南方呈乳濁效果的青瓷不同,北方耀州窯青瓷的釉色是透明的,為了彌補其胎質不純,并體現其釉色透明的特點,耀州窯創造性地在胎上模印花紋或刻劃各種紋樣,生產出了獨具特色的青釉刻花瓷器。受耀州窯的影響,北方的汝窯也燒制青瓷,因含鐵量的調配適當,還原焰的控制適度,最終燒制出了釉色近乎完美的天青釉青瓷。
古代的青瓷,尤其是宋代青釉瓷器是技術與藝術完美結合的典范。
青瓷之青是文人情懷的產物
青瓷最早出現于山清水秀的南方地區,除了原料和工藝的因素外,人們總覺得和其出產的環境有著某種聯系。就像我們看到龍泉的青山碧水,總不免會想到,古代的制瓷匠人們是不是受到美麗景色的感動,才有意無意間將其當成了調配色釉的標準?或者說,青瓷作為一種單色釉瓷器之所以在唐、宋代發展到那樣的高度,是不是與燒造者的潛心追求密不可分?我們同樣是否可以假設;青瓷是人們在最初的青釉中發現了其美的潛質,由青瓷的釉色聯想到了大自然中的湖光山色,并在生產實踐中不斷改進工藝技術來追求這種自然之美,最終燒出了“捩翠融青”“嫩荷涵露”“春水”“綠云”以及“雨過天青”般的效果。
除了將青瓷釉色與大自然的最色比照外,唐、宋時代的文人們還將青瓷與玉相比,因而有了“類冰”、“ 類玉”的追求。以淡雅典麗的青瓷比玉,以及對玉之色、質的追求,契合了文人雅士崇尚冰肌玉質的審美心理,滿足了文人士子尋找超脫,在莊禪的圣境之中怡然自樂的情感需求。這種對青釉瓷器的愛慕,伏根于上千年來文人士大夫階層對玉的崇仰意識,“以玉比德”成為文人雅士的行為指南。這也是冰肌玉質的青瓷在那個時代非常流行的內在原因。
古人賦子青瓷的這種象征意義,使得青瓷既源于自然,又具有超乎自然的人文意義。由于玉在中華古文化中被賦予了種種人格化的美好寓意,因此,這種以玉喻人的審美意識對后來的青瓷藝術的發展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也成為對青瓷之美的評價標準。
宋代青瓷,尤其是官窯青瓷,色調素雅清逸,充分顯示了材質的美感。為了追求青瓷沉穩、潤澤、含蓄的玉質感,南宋官窯、龍泉窯的匠人們還有意在瓷土配方中摻加含鐵量高的黏土,用來降低胎色的純度;用植物灰及石灰、長石、高嶺土、石英等原料配制成石灰堿釉,讓釉中含有未熔石英以及大量的微小的氣泡,造成光的散射現象,使釉的外表具有一種柔和如玉的感覺。

除了在色澤,質地上追求“類冰”“類玉”的效果外,宋代青瓷還非常講究造型的洗練、簡潔,有些造型顯然是模仿了古代青銅器的樣式,這也體現了統治階層追求復古、崇尚清雅的文人情懷,是當時上流社會文人審美趣味的具體反映。
明清時期,在白瓷表面畫畫的彩繪瓷興起,人們以瓷為紙,以彩當墨,在陶瓷上追求繪畫的效果,陶瓷技藝的探索更多集中在了對各種彩繪方法的探討上。相比于青瓷單純、典雅、沉靜的氣質,彩繪瓷在表現形式上熱衷于通過繪畫來講故事,通過復雜的裝飾結構,寫實的人物和動植物形象,表現著充滿教化意味的內容和思想。瓷器彩繪,從某種程度上消解了陶瓷的造型和材質的美感,使陶瓷藝術多少帶有了一種圖解、說教的意味。
如今,青瓷又在當代陶瓷中得以復興,龍泉青瓷以其清新雅致、材美工巧贏得人們的青睞。這既是一個傳統陶瓷品種的復歸,也是一種追求自然,單純之審美意識的復歸。藝人們著力于表現青瓷材質本身的性格和美感,用質樸的材料、精湛的技藝,創造著屬于我們這個時代的美。在看似單一的色彩和質地中追求一種安寧、靜謐、筒約之美,借此來表達一種含蓄的、更加意味深長的審美體驗。
盡管我們強調青瓷的材質美和自然美,但不可否認的是,無論哪一個陶瓷品種,最后都需要依靠陶瓷匠人的慧眼來發現,依靠匠人的雙手來創造,依靠匠人的修養來提升和完善。同時,無論哪一種陶瓷,其坯胎之純,釉色之凈,也都是陶瓷欣賞者的審美之需和陶瓷創作者藝術表現相互作用的結果,是欣賞者的價值取向和創作者審美趣味的體現。沒有制查匠人們創造性勞動,陶瓷也只是一捧泥土而已。同樣,沒有欣賞者更高的審美需求,陶瓷可能仍然會局限于廚房飯桌上的日常實用。最終,青瓷以其特有的品質從生活實用之中脫穎而出,作為一種文玩雅器進人人們的精神生活,而青瓷之美,體現的則是一種對文人情懷的關照和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