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陵詩,摩詰畫,左傳文,馬遷史,薛濤箋,右軍帖,南華經,相如賦,屈子離騷,收古今絕藝,置我山窗。
這是鄧石如為書齋撰的楹聯。是一種囊括眾美的文人理想。小小書房,氣象萬千。
書房籠罩著書香、墨香,也生出一種古意,升起一縷煙云。
古人好古,讀先賢書,重歷史經驗,發思古幽情,追求會古通今的樂趣。書籍和器物,越古越有意思。書畫真跡、碑帖原拓、古籍善本自然是書房的珍品,那些文房用具也最好有些古意。明清文人珍藏宋元版書,用舊窯或古銅的器物,成了一種雅趣。這在那時的論著或文學作品中多有反映。
接近自然、遠離塵囂是書房的另一種韻致。明代李曄所說的《紫桃軒雜綴》的理想書齋環境是:“在溪山紆曲處擇書屋,結構只三間,上加層樓,以觀云物。四旁修竹百竿,以招清風;南面長松一株,可掛明月。老梅寒蹇,低枝入窗,芳草縟苔,周于砌下。東屋置道、釋二家之書,西房置儒家典籍。中橫幾榻之外,雜置法書名繪。朝夕白飯、魚羹、名酒、精茗。一健丁守關,拒絕俗客往來。”
筑室于山間水涯并不現實,但可以造出山房的趣味。
明代高濂在《遵生八箋》中這樣描述書齋環境: “窗外四壁,薜蘿滿墻,中列松檜盆景,或建蘭一二,繞砌種以翠蕓草令遍,茂則青蔥郁然。旁置洗硯池一,更設盆池,近窗處,蓄金鯽五七頭,以觀天機活潑。”
齋中撫琴,也是文人一種雅好,悠遠的琴聲“能使江月白,又令江水深”(常建);淡泊的琴聲“仿佛弦指外,遂見初古人”(王昌齡);琴聲最宜伴月“松風吹解帶,山月照彈琴”(王維);琴聲也可對酒“一杯彈一曲,不覺夕陽沉”(孟浩然)。琴聲擴大了書齋之趣,琴聲提煉了書齋之韻。
古人書房中少不了香爐,香篆繚繞,像回蕩的琴聲,將人引入高山流水的冥想,將人帶入曠遠澄澈的境界。據載有好事者在山中囊云而歸,在書齋中放出。不知效果如何,其行為真是憨得可愛。煙云是書房的清韻,本不可強求的。古書名畫、四時花草、茶酒談笑,都會散出煙云。奢侈品的意思。
明代文震亨的《長物志》是一部記載文玩的著名文獻。文震亨是文徵明的曾孫,藏書甚富,長于詩文繪畫,善園林設計。《長物志》共十二卷洋洋萬言,在卷七《器具》中,列入眾多的文房用具,計有硯、筆、墨、紙、筆格、筆床、筆屏、筆筒、筆船、筆洗、筆掭、水中丞、水注、糊斗、蠟斗、鎮紙、壓尺、秘閣、貝光、裁刀、剪刀、書燈、印章、文具等。這些都是直接的文房用具。此外,還編入不少文房清玩的器物,例如香爐、袖爐、手爐、香筒、如意、數珠、扇墜、鏡、鉤、缽、琴、劍等。另外在卷三《水石》、卷五《書畫》、卷六《幾榻》、卷十二《香茗》中,還記載了大量的文房清玩,例如靈壁石、昆山石、太湖石、粉本、宋刻絲、畫匣、書桌、屏、架、幾、沉香、茶爐、茶盞等。
高濂在《遵生八箋·起居安樂箋》里描述的書齋陳設,雖有些繁瑣,卻讓我們看到了一間舒適古雅的古代書齋的大概:
齋中長桌一,古硯一,舊古銅水注一,舊窯筆格一,斑竹筆筒一,舊窯筆洗一,糊斗一,水中丞一,銅石鎮紙一。左置榻床一,榻下滾凳一,床頭小幾一,上置古銅花尊,或哥窯定瓶一,花時則插花盈瓶,以集香氣,閑時置蒲石于上,收朝露以清目。或置鼎爐一,用燒印篆清香。冬置暖硯爐上。壁間掛古琴一,中置幾,如吳中云林幾式最佳。壁間懸畫一,書室中畫惟二品,山水為上,花木次,鳥獸人物不與也。
上奉烏斯藏佛一,或倭漆龕,或花梨木龕居之。否則用小石盆一,幾置爐一,花瓶一,匙箸瓶一,香盒一。
壁間當可處懸壁瓶,四時插花,坐列吳興筍凳六,禪椅一,拂塵、搔背,棕帚各一。竹鐵如意一。右列書格一,上置周易備覽書,書室中所當置者:畫卷各若干軸,用以充架。
其中有些是裝飾品、藝術品,有些是文房必須,也已由實用器發展成玩好,人們統稱之文房清玩。明清兩代,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市民階層開始形成,其中文人士大夫成為市民階層的主流,他們崇尚高雅,講究品味,對于書房的陳設布置格外重視,一些世家大戶更是出了一些清玩的專家,高濂、文震亨、李漁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