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是我國著名的五大瓷區之一,陶瓷是山東的傳統產業,陶瓷生產源于新石器時代,至今已有8500多年的歷史。歷代陶工們所創造的精美絕倫的陶瓷珍品已成為人類文化中一份獨特而寶貴的遺產。當我們為歷史文化的豐厚而感嘆的時候,在山東這塊物華天寶的文化故土上,山東陶藝與國內陶藝同命運,脫離了對“制器”實用性特制的痛苦依賴后,終于走向純粹的審美空間和創作理念。其間走過了80年代困惑與探索并存,守舊與創新交織的年代,以及經過90年代的實驗性探索之后,那么山東陶藝在當下又面臨著怎樣的走向呢?
如果非要給山東現代陶藝找個明確的點的話,毋庸置疑,2001年10月27日在山東省博物館隆重開幕的“陶藝在今日”展覽不僅在學術界獲得了專家的好評,同時受到廣大藝術愛好者的關注,掀開了齊魯大地現代陶藝的蓋頭來。此次展覽中陶藝家的作品有其共同的特征,他們都繼承了中國傳統的意象手法表現陶藝的語匯,在傳統的文化游走中尋找現代藝術的符號。
其后,山東一系列主題明確的展覽為現代陶藝的發展推波助瀾,比如2004年10月在山東沿海煙臺舉辦的“2004中國現代陶藝邀請展”展,融匯了全國著名的陶藝家共聚山東,在文化為主角、經濟唱大戲的雙贏聲中,山東的現代陶藝迎來了良好的與市場接軌的開端。而專業刊物對現代陶藝的關注也起到了重要的作用,現代陶藝走上了良性發展的軌道,形成了健康的氛圍。同時,山東陶藝家也開始頻繁走出國門,以訪問學者或藝術交流的身份與世界陶藝進行前沿對話,使山東陶藝家有了更廣泛的交流和展示的平臺。
山東的現代陶藝以學院派為主流,活躍在齊魯大地的這些以陶為媒的藝術家是分布在以濟南和青島兩大主要城市高校的教師們,他們有著良好的科班教育背景和從事教學研究實踐經驗,有新思想、新材料應用和新觀念的探索本能追求,加之北方陶土特有的精神氣質駕馭表現,形成了獨有的學院派陶藝風格。下面我以陶藝家個體為點,分析概覽一下山東六位陶藝家的作品……
認識遠宏的陶藝作品要比認識他本人早很多,但隨著與他本人接觸交往地加深也就更加讀懂了他的作品,他是個有著天生浪漫氣質后又深邃沉靜的做事的人,都說作品就是藝術家的語言,但他的作品豐潤飽和而他本人卻內斂而儒雅,透過他的水彩畫我感受了靈氣與才氣的兼收并蓄,而他那博大、凝重的泥土文化符號時常在沖激著我對陶藝的思考。遠宏早期作品《不是傳說》中富有建筑感的抽象結構,產生一種“小中見大”的效果。確切地說,這些抽象結構更像是被歲月風化的建筑廢墟。這種感覺使他的作品同時在時間和空間兩個向度上得到延伸。那些由大大小小的泥塊結構而成的立方體,以及那些自然留出的空洞和凸起,在視覺上營造出一種蒼茫與崇高感,帶給人們一種悠遠的情愫和冗長的遐想。這是一種由歲月的流逝所喚起的痛惜與悲涼,由物質的痕跡所引發的對遠古文化的沉思。“他的作品在平實中找力度,在材質中找變化,在泥性中找自然,在火候中找靈性,可謂匠心獨運,有著造物與自然天成意象的生命力。”在博大的文化符號中尋找自己的陶藝語言,在陶冶過程中感悟到對人格的塑造,也許這就是陶藝家對于形而上品格的冼煉與鍛造。
21世紀是個不能不變的時代。遠宏帶著他的博大與凝重的陶藝舊愛搖身成就了他的器皿游戲的成功轉型,拉坯成型的器物卻突然有了生命與故事,這是一段有故事的旅程,其中定會有更多的精彩劇情角色粉墨登場。
也許,放松、放松、再放松,用最松弛的狀態來使創作回歸到最本真的快樂之中,藝術才會因此而變得更意味深長……
趙培生內向親和,對他來講,生活與藝術本應是自然的,輕松的,親情的,光明的,以此達到一種物化的完美境界,在他的陶藝作品中自然樸素的美是作品的追求,象外之象、弦外之音是其作品對于想象空間的探索。“在作品中我通常要用多種手段來表達我內心對于形與色以及意的解釋,每一種肌理的使用,每一塊顏色的推敲,每一個形態的拿捏都是重要的,它或許只是作品中的一個因素,也或許是作品的全部。”這種反復錘煉之后靈光一閃的頓悟,終是藝術家良好的藝術素養與修心養性的溫潤沉淀所致。他的作品中較多的表現“天地”“陰陽”“剛柔”“正負”“有無”的矛盾與統一,如《風景》,《乾坤·意象表現》,《空》等。作品借助一個賦有生命寓意的形態,解說的是人類對于本性的理解和對于美的追求。
趙培生的作品有著陽春白雪般的大雅氣質,藝術家對于色、形、意的著意追求在他的作品里是如此不經意間的流露,竟然沒有一絲做作使然的痕跡,作品成型過程中工具及手對粘土的瞬間所形成的特殊美感總被理性地保留而成為他作品的語言支體,或沉穩或高調的外表著色為作品注入了溫情與張力,這些符號傳遞著文化氣息,也使秩序和均衡力量得以體現。陶藝做的是修養,體現的是品位。
李岱玫是山東陶藝界活躍著的女性藝術家,她多才多藝—在文字、繪畫、陶藝方面都有所觸及,而且處處開花。用舒展靈動來形容其陶藝作品我認為最合適不過了。她的陶藝作品《麗人行》“似人形兒、花兒、樹兒、或其它跳動著的生命的節拍,那藍、青、紫之色彩超越了視覺的可見光區……觀者看來,卻有奇思妙想之感,這組陶藝巧妙之處就在于形質的相同與相悸,把司空見慣的傳統瓶型賦予了更多人性化的東西,或聯想物化的生命狀態……從這層意義來講對其作品的理解更加富有哲學的意味。”
她的陶藝作品,透著一股淡淡的清高,高而不寒,也許這是作為才女最好的曼妙定位。直覺與知覺的獨到見解,使得他的作品形成極具特征的言而有物的個人特點,從而發展成為一種更具象征性的情節感。標志性的蘭色,我私下叫它“岱蘭”,因岱玫熟用此蘭,也因為此蘭非常人能粉飾得好而才女卻得心應手,女性自身特有的敏感性與藝術修養的暗自契合可見一斑。
當代藝術強調思想性而現代陶藝在當代決不拒絕思想。現代陶藝的當代性對現實文化情景作出了一種積極主動地創造和取舍地表達,關注現實、關注當下已成為陶藝家共同的創作取向,用陶藝語言干預社會生活,深刻反映周遭事務,具有鮮明的觀念性。超越表層的滿足,獲得理性深層的、人性深層的滿足,對人性窺測提出質疑,成為現代陶藝當下狀態的創作目標和進行文化批判的利器。
李霽的《祥和系列》作品把對中國佛教圣地的感受融入一群僧人之中,強調朝圣者虔誠的步履,以衣紋動態變化襯托出形態之姿,以信誠的表情刻劃出人物的內心,靜穆肅然的姿態,形成了李霽不可磨滅的個人印記。那種泥片在成型過程中根據形勢的需要有節奏的銜接與貼合,并有意識的保留由此而產生的痕跡及接口處幅度不同的張起狀態,松緊有致,拿捏得當,反襯出人物心靜無痕,凸顯了神性與人性合二為一的魅力。理性肅穆的空間“場”感,似乎屏息了車水馬龍的喧囂、鋼筋水泥的冷漠與物欲縱流的浮躁,暗示出陶藝家對人的生存意義的追問,用陶質本身的語言,以做陶人個體角度融入鮮明的觀念指向,是觀念陶藝的媒材終極目標。
許雅柯從小生長在青島海邊,潮起潮落的大海造就了藝術家激情敏銳的藝術觸覺,而對陶藝執著韌性的熱愛成就了他對媒材得心應手的語言表達。他的陶藝作品多是以自然物象為題材,力圖表現自然界造物的形態美和情境,技法方面多淡化工藝和人工的痕跡,凸顯造型的純粹之美和肌理豐富的語境之美,從有機形態的造型中抒發作者的情緒,從紛繁的外部環境中解脫出來,有機形態的表現抒展了自由解放的精神,反映了生命中潛藏的矛盾,其象征意義能夠將諸多潛意識中的自我情懷釋放出來,系列作品的陳設方式更力圖強化秩序和理性之美。
我曾經很榮幸地做過許雅柯老師的研究生,三年中我感受到的是他對于藝術執著不懈的追求和對陶藝媒材激情狂熱的訴說感與表現欲,作為一名陶藝家,他深愛著手中的每一塊泥土。實驗性、拓荒性、前衛性等等一切可能與不可能的在形式、題材、內容上的綜合考慮手段都是他鼓勵我等陶藝初愛者進行大膽創意的方法,這是只屬于陶藝的語言,是別類藝術所無法替代的。導師包容寬博的做陶態度使我受益。
李宏文的陶藝創作很難用傳統的陶藝風格來概括,他并不追求傳統陶藝的裝飾之美, 而是通過形態繁復變形對陶藝本身的詢問,用不確定的抽象美,來抒發他內心對大自然、對生命恣意流淌的感情。
墨爾曾談到:“如果記憶的控制之門沒有關閉的話,所有的普通性狀都能引起每個人的潛意識的反射……”,其結果是新的創作觀念和創作技巧的產生、材質自身的價值發展。李宏文抓住大自然具象的生命符號,創作一種全新的生命形態,從而體現出生命的壯麗美感。李宏文的《深海生命》系列作品是一種觀念的造型和象征,形態各異的字母和符號構成了抽象畫面的陶藝語言,再加上變換組合而形成的三維空間的造型實體,便構成了李宏文獨特個性的陶藝世界。最近他創作的作品《食系列》和《宴系列》中我們也能從中看到生命的萌動,他的創作明顯經歷了從無形中尋找有形,再從有形中尋找無形的過程。李宏文的作品非常注重陶土的“泥痕”美,這種“泥痕”其實也就是陶土的自然痕跡,而他就是敏銳地捕捉到了這種“泥痕”的各種豐富表情,再給予它們極盡的表現張力,尤其在釉色、燒制的過程中,有種人力無法控制的變化和期待,從而給陶藝本身增添了無盡的想象和美麗期待。
從以上分析不難看出,這些山東陶藝家的作品不僅表明在當今條件下傳統陶藝在形態上的轉換,更表明作為個體的現代陶藝家在本土文化中重新獲得了一種精神訴求的方式。中國現代陶藝自20世紀80年代至今約20多年的語言實驗歷程,經歷了由形式問題到媒介語言實驗到文化關注,容納當下的體驗和表達公眾體驗并參與文化批評的功能,使現代陶藝成為中國當代藝術的重要組成部分,陶藝文化精神也因此得以弘揚。而隨著國際咨詢的暢通和文化交流的擴展,以學院派為代表的山東陶藝家們的作品用簡單明晰的語言和審美風格來形容他們的不同作品越來越困難,用一種風格定位是不能概括出陶藝家多姿多彩的創作思想與創作全貌的,而且陶藝家個人觀念的形成周期也在逐漸縮短,其作品越來越具有探索性、實驗性、拓荒性和不確定性的藝術風格和走向,但原創性、超前性和極端個人化的藝術傾向會更使陶藝家個性張揚,自由、多元的藝術風格看來將繼續成為今后陶藝界的主旋律,并且陶藝與裝置、行為及新媒體在藝術的內在和外在的結合也將會更加親和,而這一切將賦予陶藝更大的表達空間,使陶藝真正適應觀念多樣性的表達。
我想借用藝術史家阿納森的話作為本文的結束語:“在目前多元狀態中,凡是能夠開拓任何思想,并利用一切更改把個人的知識、夢想轉變為有效地表現我們時代的文化與社會秘密的風格和藝術,就是最好的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