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景德鎮某制瓷廠一角
2010年4月,本報記者曾赴江西景德鎮暗訪假官窯瓷器泛濫現象,目睹了當時大小作坊燒制高仿瓷器并通過多種渠道以假亂真流入藝術品市場的過程,本報于當年5月5日、12日連續刊發了《景德鎮假官窯瓷器“產業鏈”暗訪記》系列報道,在業內引起了廣泛關注。
2011年12月,記者再次來到景德鎮,通過多方走訪和調查發現,高仿瓷業有逐漸衰落的趨勢,取而代之的是產業化、品牌化的制瓷業態和觀念。柴窯燒制的現代瓷、頗具新意的藝術瓷,雖如同嫩芽般弱小,卻充滿生機,讓人看到了景德鎮瓷業的未來與希望。
景德鎮高仿業走下坡路了!聽聞這一消息,記者感到有些意外,曾經人流熙攘、名揚四方的景德鎮高仿制瓷業怎會突然急轉直下?但多次采訪文物市場的經驗提醒記者,來自市場一線的消息往往最為靈敏。為一探究竟,記者再次探訪景德鎮,對該地高仿市場進行調查,以準確了解和真實反映景德鎮的制瓷業現狀。
高成本下的落荒而逃
“高仿市場的萎縮,應該不是從2011年才開始的。”李廣琪說。這位地地道道的北京人從事了20多年的古玩生意,景德鎮辦廠、潘家園開店,在圈內是個不大不小的知名人物,曾經還擔任過熱播電視劇《霧里看花》的文物總監。
“市場下滑是近幾年持續變化的結果,這兩年表現得更為明顯,而2012年,我判斷將會直線往下掉。”李廣琪的判斷是以自身經歷為依據的,他曾經是仿制外銷瓷器的高手,1998年率先在景德鎮生產仿明清外銷瓷,并且大賺了一筆,2008年前后,他逐漸淡出高仿行業,開始另尋他路。
外銷瓷器是我國歷代銷往國外的瓷器,始于漢唐,盛于明清,其器型和紋飾多是由國外顯赫家族定制,十分特別。李廣琪自1993年開始,花費幾十萬元從國外購買有關資料和實物,用了大量心血研究復制技術。他的高仿瓷只有少量在國內以仿古藝術品銷售,大部分都流到國外,被當做真品賣出。十年間他總共出口了數十萬件仿明清外銷瓷,開始是銷往新加坡等亞洲國家和美國,后來擴展到整個歐洲市場, 2003年、2004年是生意最好的時候,“一個20厘米的仿乾隆粉彩盤子賣到80美元,掙起錢來像流水一樣!”
當然,李廣琪也遇到過麻煩。有一次他從某地海關出口幾十件外銷瓷,被負責文物鑒定的專家斷定為國家二級文物,說他違法走私,并且發出通緝令。他百口莫辯,只好東躲西藏,等著風聲過去后才敢回家。
“外銷瓷剛打開歐洲市場時,外國人還沒意識到中國人有這么高的仿制能力,而到了2007年前后,他們警醒了,市場也隨之開始萎縮。”但李廣琪并不認為是自己的仿制水平出了問題,“關鍵是有成千上萬的人在做這個產業,那不一下子做壞了嘛!”往往是他仿制的造型往外一流出,景德鎮馬上就有了仿品,而一旦有類似的樣品出來,國外的買家就拒絕交易,費盡心力仿制的瓷器也就身價大跌了,這種惡性競爭使得他們的生存空間越來越小。
交易環節的問題只是一方面,材料和人工成本的不斷增加,才是李廣琪放棄高仿的最關鍵原因。“這塊蛋糕已經沒有奶油了。”李廣琪分析說,1998年,工人每月工資在1000元左右,現在卻漲到1萬多元,而作為外銷瓷的原材料之一,黃金的價格更是連連攀升,從1998年的每克71元漲到現在的近400元。與此同時,高仿瓷的銷售價格卻沒怎么變,最多提高了20美元,但是美元對人民幣匯率從9.3降到現在的6.3,這樣一算,還不如原來的賣價高。
“現在富人不在高仿作坊里,而是在日用瓷的廠子里。”李廣琪說,即使現在每月出1萬元的工資,也很難找到人繼續做高仿了。近兩年,國內茶文化興起,很多師傅都改行去做茶具。因為畫茶具比較隨意,不需要仿得一模一樣,每件30元,他們一天很輕松就能完成一百個,拿到3000元。正因為如此,做仿古瓷的人越來越少了,市場也就完成了產業的自動調整。
“很多高仿作坊也因此關門走人了。”然而,這個數據無法統計,因為這個市場沒有管理,更缺乏監督。“今天有錢賺就干,明天沒錢賺就回家,很混亂。”李廣琪說。
如今,李廣琪把大部分精力用在日用瓷的生產上,高仿外銷瓷只占到他生意的1%。記者來到他的“牛棚”(高仿作坊)時發現,只有一個工人正在慢悠悠地為瓷胎上色。“高峰時期有70多人在為我做高仿,光房租每月就要5000元,大家同時干活時場面很壯觀。”現在這個二層民居里只雇傭了十幾個人,房租每個月僅15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