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德鎮：千年瓷都的危與機

　　世界上恐怕沒有第二個城市像景德鎮這樣，靠單一手工業維持了千年繁榮。

　　公元1004年的北宋景德年間，喜愛當地陶瓷制品的宋真宗將其年號賜予這里做地名。此后景德鎮陶瓷越發名滿天下。世界著名漢學家，英國劍橋大學的李約瑟教授甚至斷言：“景德鎮是世界上最早的工業城市。”

　　今天的景德鎮，依舊將陶瓷作為立市之本。機場、高速公路路口、公交站牌，甚至是垃圾桶，到處都是瓷制品或是陶瓷品牌廣告。公開資料顯示，2012年陶瓷工業實現總產值達215億元，占景德鎮全市總產值的三分之一。

　　實際上，在當前的日用陶瓷領域，景德鎮早已被唐山、佛山等地超越。同時，幾乎是獨領風騷的藝術陶瓷領域，近年銷售也下降厲害。

　　千年瓷都如何突圍？

　　非典型性資源枯竭型城市

　　最新數據顯示，截至2012年，景德鎮已探明的優質瓷土礦還剩90萬噸，僅可開采10年左右。

　　正因為瓷土資源日漸枯竭，早在2009年，景德鎮就躋身全國第二批資源枯竭型城市名單。

　　但資源枯竭型城市的帽子，在景德鎮看來，算不上危機，更像是某種福利。據了解，成為資源枯竭型城市之后，景德鎮每年可以獲得約5個億的中央財政轉移支付。

　　“國家確定我市為資源型城市，是黨中央和國務院對瓷都人民的關懷，是景德鎮發展史上一個新的助推器。”2010年出臺的《景德鎮市人民政府關于加快推進資源型城市轉型與可持續發展的實施意見》中提到。

　　“其實瓷土資源減少對我們沒什么影響。”王明安(化名)告訴我。他的父輩曾是景德鎮國營大廠的領導，而今他自己開辦了一家日用陶瓷生產廠。

　　11月25日，在王明安的工廠里，三個工人正在貼花——將印制好的圖案貼在白色的瓷碗上。貼花之后再放進電爐里燒制之后就是成品瓷了。

　　“其實我們所做的就是這最后一道工序。”王明安說，以前他們也曾自己做胚，但是現在景德鎮分工已經特別細，“每一道工序都有專門的人做，還是買胚劃得來些。”

　　王明安說，對于那些制胚的工廠來說，其他地方的陶土經過配制，用景德鎮的燒制工藝燒制，也能達到“白如玉、薄如紙、聲如磬、明如鏡”的效果。

　　“我們的核心資源不是陶土，而是景德鎮的品牌和技術力量。”王明安說，他也時不時到唐山、潮州去轉轉，他在景德鎮著名的國貿陶瓷城也開了一家店，銷售那些地方的瓷器。

　　王明安的妻子負責打理這家店。她指著貨架上一套荷綠色的茶具對我說：“這些其實是汝窯，但是放到我們這邊賣也挺多人買。”

　　“我們算是好的，還有好多作坊直接買別的地方的陶胚，也打上‘景德鎮制’的標簽。”王明安說，在景德鎮，這種標簽就像普通印花一樣，很好買到。

　　就在我到來前不久，為了迎接一年一度的中國景德鎮國際陶瓷博覽會，景德鎮市瓷局牽頭組織工商、質監、法院、陶協等陶瓷知識產權聯合執法辦公室成員單位，對景德鎮大型陶瓷市場進行檢查，打擊外地陶瓷冒充景德鎮陶瓷銷售的侵權行為。

　　培育“大陶瓷”產業

　　對于景德鎮來說，不擔憂瓷土資源耗盡，最重要的原因是景德鎮的藝術陶瓷市場，一直是佛山、唐山、潮州等地無法匹敵的。

　　資料顯示，早在2004年，廣東潮州陶瓷業銷售額達117億元，山東淄博陶瓷工業總產值更是高達137億元，而同年景德鎮陶瓷工業產值為僅20.5億元。

　　“我們的國家工藝美術大師是最多的。”景德鎮陶瓷藝術研究院辦公室主任張允年告訴我，“這些大師和我們的制作技藝才是我們的核心競爭力。”

　　江西省發改委剛剛批準了一份《景德鎮市資源枯竭城市轉型發展規劃》(2013-2020)。這份規劃顯示，截至目前，景德鎮擁有中國工藝美術大師23人、中國陶瓷藝術大師9人和一大批省市高級工藝美術師，以及街邊巷尾的老藝人和民間藝術家，陶瓷產業工人隊伍達20萬-30萬人。

　　此外，景德鎮還擁有全國迄今為止惟一的以陶瓷為特色的多科性高等學校——景德鎮陶瓷學院。“所以，潮州等地好多做陶瓷的都是從我們這里出去的。”畢業于這所學校的王明安自豪地說。

　　張允年說，自2006年，藝術陶瓷市場啟動以來，景德鎮一直獨領風騷。隨著大師作品價格被不斷炒高，近3年，景德鎮新晉級的各個層級的“大師”數量超過了過去30年的總和。

　　因為擁有一大批“大師”，作為自收自支事業單位的景德鎮陶瓷藝術研究院的大院可以說是景德鎮豪車最多的地方。“有些大師的作品就是直接拿奔馳車來換的。”張允年說。

　　然而，今年以來，新的國家領導人上任之后提倡的“節儉之風”對于景德鎮藝術陶瓷市場沖擊很大。

　　張允年透露，2012年，景德鎮藝術陶瓷研究院展廳的銷售額達900萬，而今年截至11月份中下旬，銷售額僅有300萬。他估計，全年下來要下降五到七成。

　　對此，在前述發展規劃中，景德鎮未來的突圍之路雖然依然以陶瓷為本，但更強調“大陶瓷”概念，要加快陶瓷產業與旅游、文化、科技、生態環境的融合，培育壯大陶瓷文化創意產業。

　　此外，景德鎮這兩年也著力培育航空制造業。官方數據顯示，2012年，景德鎮航空制造產業實現增加值增長32.5%，比陶瓷工業快10.5個百分點。

　　在遠景目標中，到2020年，景德鎮資源型城市轉型目標基本實現，陶瓷產業年產值達到700億元，而航空產業產值達到1000億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