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陶瓷史理清,柴窯的浮出水面還將有待時日。
唐亡于公元九0七年,梁太祖朱溫稱帝,立國號為梁,五代十國正式開始紀元。至宋太祖趙匡胤改國號為宋,共歷53年。隋朝雖立國僅37年,但在陶瓷發展史上尚占有一席之地。后人對隋代白瓷、青瓷的演進和發展,器型及燒造工藝的特征、產地和窯口的記載都較明確,而五代時期,雖比隋代歷史還長了16年,但其在陶瓷史中的地位明顯不如隋代。
我想,這大概和隋代帝王在歷史上,比五代時期的帝王,影響要大的多有關聯吧。隋文帝楊堅開疆拓土,統一了中國;設官置署,奠定了中國封建國家官僚機器的架構;首開科舉,創立了封建社會“學而優則仕”的人事制度,他的機構和人事制度,一直被唐、宋、元、明、清歷代所仿效沿用。隋煬帝楊廣,開鑿大運河,勾通了東西南北,為大唐盛世鋪墊了堅實的基礎。楊堅流芳百世,楊廣遺臭萬年,不啻是中國歷史上的兩顆原子彈。而五代十國時期的53年間,卻歷經五個朝代,先后傳了八姓十四帝,同時,還并存著十個諸侯國,它們占據著江淮以南的半壁江山(除北漢附遼,自稱“侄皇帝”,與遼國共同占據西北一帶)。這一歷史時期,似乎是亂哄哄、你方唱罷我登場,朝代更換幾乎達到十年一朝、四年一帝,朝廷統治僅及江淮以北的半個中國。這種錯綜復雜的政治格局,使這段歷史變得撲朔迷離。研究陶瓷史和研究其他專業史一樣,如果不先理清這一時期的政治史、社會發展史,就無法研究它的陶瓷史。因為社會的發展,陶瓷手工業的發展是沿著政治史、經濟史這兩條主線展開的。
一、五代時期窯業大發展的歷史背景
許多史學家面對紛繁復雜的五代史,有一種剪不斷、理還亂的感覺,便往往將五代時期的陶瓷發展史一筆帶過。有的把它作為唐代的一個章節,有的把它作為遼代的一個章節,我認為,這對于這個時代,是很不公平的。在這一短暫的朝代里,“景德鎮窯”開始點燃的窯火,不僅日后稱霸了世界,而且燃燒至今。在陶瓷發展史上,五代時期,還有著名的“秘色瓷”和“柴窯器”,它們都是中國歷史上陶瓷作品的巔峰制作!是中國陶瓷史上的里程碑!但它們也同撲溯迷離的五代政治格局一樣,至今云遮霧罩、面目不清。雖然近幾年,圍繞著揭秘“柴窯器”,又牽出了五代時的許多燒造貢瓷的窯口如:黃堡窯、宣州窯等,以上這些窯口足以撐起五代陶瓷史的門面,但仍未引起陶瓷史界的足夠重視,仍未能還五代陶瓷史一個應有地位。
馮先銘先生主編的《中國陶瓷》一書“五代的主要瓷窯”一節,著重介紹了河北曲陽窯(宋定窯)、河南密縣西關窯、浙江慈溪越窯的黃鱔山、燕子沖、瓦牌山三個窯址,江西景德鎮窯的勝梅亭、西虎灣、湖田、黃泥頭四個窯址。中國硅酸鹽學會主編的《中國陶瓷史》一書,將唐與五代合為一章,在每節之后附帶一筆,在介紹窯口時有:越窯、甌窯、婺窯、越州窯、長沙窯、景德鎮窯、密縣窯、西山窯、鞏縣窯、蕭縣白土窯、銅山窯、淄博窯、邢窯、曲陽窯等十四個窯址。
筆者查閱了《中國全史。九。》隋唐五代經濟史有關五代時期窯業的記載:“制瓷業”以越窯(紹興)、西山窯(溫州)、岳州窯(湖南湘陰)、潮州窯(廣東潮州埠含山)、琉璃廠窯(四川華陽)五處和江西景德鎮勝梅亭窯為最。《中國全史》記載的六處窯址均在江南,《中國陶瓷》與《中國陶瓷史》所記五代窯址雖數量不同,但江南、江北各居一半。《中國全史》雖只記了六處窯址,但其中有廣東潮州埠韓山窯和湖南岳州窯,《中國陶瓷》《中國陶瓷史》中均未述及。且《中國陶瓷史》中稱“廣東地區還沒有發現可以確認為五代的青瓷窯址。”可見古陶瓷史界,對五代的陶瓷史研究,確實有待深化。其實,了解五代歷史的都應該清楚,中國歷史上,爭奪朝廷(政權)就是爭奪中原,所謂“得中原者得天下”。逐鹿中原,使長江以北的中原大地連年征戰,兵戈鐵馬,人民流離失所,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北方易碎的陶瓷,在這種兵荒馬亂的時代,既無市場,又無人愿意投入,窯場只能茍延殘喘。與此同時,長江以南九個小諸侯國,隔岸觀火,劃地為牢、豐衣足食,漸入奢華。以致南漢國皇帝,連尿壺都鑲滿珠寶。這一時期,得到長期休養生息的江南九諸侯國,面對方興未艾的世界陶瓷市場,全面繼承了大唐帝國的陶瓷出口市場,為滿足國際市場對中國陶瓷制品的需求,在窯業的發展上,有了長足的挺進。因此,我以為《中國全史》所記的江南六窯應較確切,應該還遠不止于此。五代時期,除以上三本史料已記載的之外,偏安江南的著名窯口,還有“南唐官窯”宣州窯,產品號稱“宣州雪”;生產了荊南名瓷高足碗的南平窯。江南窯口,應在規模和產量上,比江北的窯口有了質的飛躍。
縱觀五代十國時期的歷史走勢和格局變化,可以肯定地說:該時期的窯業發展,無論在新建窯口的數量上,還是規模上,南方都應超過北方,成為該時代陶瓷手工業發展的主流。因此,研究五代陶瓷史,我認為應將研究重心,放在研究南方窯業的發展上,重點搞清該時期在南方各諸侯國區域內,新建窯口的位置、數量、規模、創新產品,及其在陶瓷發展史上的歷史地位。
我們應該清醒地認識到,五代時期不僅出現了“秘色瓷”、“柴窯器”,而且,還創造出了有史以來的第三大瓷種“青白瓷”。不但青白瓷在歷史的長河中占有一席之地,而且它還衍生出歷久不衰的“青花瓷”;從而,確立了景德鎮在世界上的“瓷都”地位。這一新產品的出現,從研究瓷都---景德鎮發展史的角度講,它開啟了世界陶瓷史上新的、也是最重要的歷史階段。
二、關于五代時期器型的復雜性
辨識五代作品的器型特征,一般較注重五出筋、五葵口、唇口、玉璧底或玉環底;盤、碗則多為花口,北方窯口出現穿帶壺、倒流壺,南方窯口推出夾梁蓋罐;執壺的流,開始發生顯著變化,由圓短流,發展為曲流,但又較宋代的曲流短;胎料配比與成型工藝都有改進,碗盤盞盅的胎壁較唐明顯變薄,器型也由唐之圓潤肥腴,向宋之清雋瘦秀過渡。裝飾上,越窯出現褐彩劃花紋飾,定窯則較多“官、新官、易定”刻款。
唐、五代、遼、宋的制瓷業,在胎、釉、器型、工藝、紋飾等方面發展變化的脈絡,是十分清楚的。但在晚唐、五代、北宋早期的過渡器型,有何明顯的界定,很難找到依據。晚唐、五代、北宋早期的器型交叉,被錯誤斷代的情況應當不少。因為五代時,窯業較為發達的南方九個小諸侯國,在晚唐藩鎮割據時,即已逐漸形成尾大不掉之勢,雖未公然稱帝,但已自成體系,針插不入、水潑不進,受唐朝廷“官樣”的影響明顯減弱,皇家占統治地位的審美標準,由于諸侯割據而不再是一統天下,諸侯開始按照自己的喜好燒造器形。
五代之后,趙宋王朝建立之初,也是先得中原,而后南漸,逐步統一起東南各諸侯國的,各諸侯國在朝代的更替上,又多與北宋早期有一段交叉。大宋最終完成統一大業,已至第二代皇帝趙光義登基之后幾年。南方青瓷的代表----越窯所在的吳越,一直延續到大宋立國十九年后才降宋。吳越錢氏傳了五代,共85年,先后有32年與唐和宋交叉(五代僅傳承了53年)。這些交叉的歷史,客觀上對嚴格界定相關朝代的作品不利,造成了五代器型在斷代上的復雜性。
另外,江南諸侯國較多。五代時,南方雖相對兵戰較少,但相互間依然有吞并割讓之爭,以致邊界版圖也屢有變更,州縣更、廢,亦多不可考究其詳。加之文獻中,對小諸侯國的歷史記載又較簡,在研究五代陶瓷史時,確定窯址的具體位置、所隸屬的行政區劃,確定準確的朝代紀年,亦即斷代、斷窯口上,都會帶來一定的難度。
總之,如果不將五代陶瓷史理清,柴窯的浮出水面還將有待時日。